第11章 青萍之末(1 / 2)

开府仪同三司的殊荣,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长安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吴王府的门槛,在接下来的月余时间里,几乎被前来道贺、攀附的各色人等踏低了三寸。

李恪保持着必要的礼节,接见,寒暄,收下贺礼,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深知,此刻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一丝一毫的逾越或结党迹象,都可能被放大解读,成为攻讦的借口。他将大部分精力,依旧投入到武研院与格物司的事务中,仿佛西域的大胜与眼前的荣耀,都不过是格物大道上的些许副产品。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大朝,议题原本围绕着漕运、春耕等常规政务。就在朝会将近尾声,御史台一位素以清直(或者说刻板)闻名的侍御史王珪,手持玉笏出列。

“陛下,臣有本奏。”王珪声音清朗,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臣闻吴王殿下,加授开府仪同三司,此乃陛下隆恩,亦是殿下功勋所至。然,《开元礼》有定规,亲王开府,置官属、仪仗、用度,皆有定制,以示尊卑有序,不逾礼制。”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然臣近日观吴王府,车马盈门,宾客如云,所置官属,已远超亲王常例,更有诸多未列品秩之‘顾问’、‘行走’,此恐非国家之福。且闻其武研院,耗资巨万,所用铜铁、硝石等物,数额惊人,几与将作监等同。臣非质疑殿下忠心,然礼制不可废,规制不可乱。为殿下清誉计,为朝堂安稳计,伏请陛下明察,申饬规制,以正视听!”

这番话,引经据典,站在礼法和制度的制高点上,看似公允,实则刀刀见血。直指李恪权势过盛,有结党营私、僭越礼制之嫌,更暗讽武研院耗费国帑。

殿内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不少官员目光闪烁,偷偷瞥向站在前列的李恪,又迅速收回。

李承乾站在御阶之下,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勾起,随即又强行压下,做出一副凝重神色。

李世民端坐龙椅,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将目光投向李恪:“吴王,王御史所言,你有何话说?”

李恪出列,神色从容,并无被指责的惊慌或愤怒。他先向御座躬身一礼,然后转向王珪,语气平和:“王御史恪尽职守,维护礼法,其心可嘉。”

先肯定对方立场,这是姿态。旋即,他话锋一转:“然,御史所言,恪不敢全然认同。其一,开府仪同三司,乃父皇特旨恩赏,其所置官属,皆按制由吏部铨选、陛下钦点,或有因西域事务暂设之员,亦皆报备有司,何来‘远超常例’之说?宾客往来,乃人情之常,恪一向谨守臣节,从未与朝臣私相授受,结党营私更是无从谈起。御史风闻奏事,可有实证?”

王珪脸色微变,他确实拿不出李恪结党的实证。

李恪不给他喘息之机,继续道:“其二,武研院之用度,每一笔皆由户部、兵部与皇室内帑共同审核拨付,账目清晰可查。其所产军械,于高昌之战中立下赫赫之功,保数万将士性命,节省远征钱粮何止百万?此非耗费,实乃投资,投资于军力强盛,投资于边疆永固!若依御史之言,是否要效仿宋襄公,废黜强弓硬弩,以显仁义?”

他语气依旧平稳,但言辞却犀利起来:“至于礼制……恪以为,礼之用,和为贵。然,若固守陈规,不敢越雷池半步,则惊雷弩无从诞生,高昌或许仍在梗阻商路,西域诸国仍在观望摇摆!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措。父皇设立武研院,正是此意。恪一切行事,皆在父皇圣鉴之下,遵循法度,开拓进取,不知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