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封赏,在三日后的朔望大朝会上颁下,明发天下。
交河道行军大总管、陈国公侯君集,加授光禄大夫,实封增加二百户,赐绢帛千匹,其子亦得荫封。左屯卫大将军薛万均等一众将领,各有升迁赏赐,自不待言。阵亡将士抚恤加倍,全军上下,同沐皇恩。
而最为朝野瞩目的,则是关于吴王李恪的封赏。
没有众人预想中的加授实职或显着提升爵位。敕旨中盛赞其“敏而好学,格物致知,督造军械,以助王师,克定西陲,厥功至伟”,特赐:
· 金五百斤,帛三千段。
· 御马十匹,珊瑚、明珠、玉带等珍玩若干。
· 准其奏,武研院随军工匠雷大锤(雷老头)及有功匠人四十七名,依军功授勋转官,赐钱帛有差。
· 晋其生母,前隋炀帝女杨妃为贵妃,荣宠益隆。
这份赏赐,厚重得令人咋舌,尤其是对工匠的大规模封赏,打破了“工伎不得预于士流”的潜规则,堪称破格。然而,在明眼人看来,这丰厚的物质赏赐与对母族的抬升,恰恰反衬出陛下在实质权位授予上的谨慎。吴王依旧只是吴王,遥领雍州牧,掌管着不涉核心政务的武研院与格物司。
“陛下这是……重赏而不重用了。”下朝途中,有官员低声私语。
“慎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吴王殿下以亲王之尊,能得此厚赐,已是殊遇。何况,武研院经此一役,地位已然不同,岂是虚职?”
“也是,听闻陛下已下旨,武研院用度再增三成,准许其在全国范围内遴选巧匠。这其中的分量……”
李恪面色平静地接旨谢恩,对于这份看似“厚而不实”的封赏,他心中并无太多波澜。他深知,在储位已定的情况下,父亲李世民绝不会轻易给予一个成年且颇具才能的皇子过多的实权,那无异于催化祸乱。此刻的厚赏与制衡,正是帝王心术的体现。
他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含义各异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有审视,也有同情。他只是在经过侯君集身边时,微微颔首,道了一句:“恭喜大总管,将士们辛苦了。”
侯君集连忙还礼,语气比以往更添了几分敬重:“全赖陛下洪福,殿下神器之利!”
真正的风浪,在封赏的喧嚣过后,悄然涌起。
首先发难的果然是御史台。一位名叫王弘直的监察御史,上疏言事,矛头直指惊雷弩。
“……臣闻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高昌之役,固有可伐之罪,然天兵既临,本可宣谕威德,迫其归降。今赖奇技淫巧,摧城毁楼,杀伤过甚,虽克城灭国,然其术过于酷烈,恐非仁义之师所为。且此等利器,若流传于外,或为奸人所用,必生大患。伏请陛下,严控其法,非至危至急,不可轻用,以免上干天和,下损圣德……”
这篇奏疏,引经据典,言辞恳切,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隐隐描绘成了依靠残忍兵器取得的、有损帝国形象的杀戮。它没有直接攻击李恪,却将武研院的心血结晶打上了“不仁”、“危险”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