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盯着看!玲姐把烧着的黄纸往阴影里推了推,火星溅到她的旗袍下摆,烫出个小洞,她在等你回应呢,一旦搭话,就会缠得更紧。
我的手臂越来越凉,白痕已经爬到了肩膀,像有条冰蛇钻进了骨头缝。那怎么办?我疼得直吸气,感觉血液都要凝固了,皮肤下的血管突突地跳,像在跟那道白痕较劲。
得让她知道你不怕她。玲姐从香炉里抓了把香灰,猛地按在我的白痕上,忍着!
灼痛感和凉意撞在一起,疼得我差点叫出声。香灰接触皮肤的地方冒起白烟,那道白痕像被烫到似的蜷缩起来,颜色变深了些,却没消失。她怨气重,玲姐的声音带着疲惫,这楼拆过一次,地基没清干净,她的骨头可能还埋在楼梯
老板娘这时端来杯黑褐色的水,说是艾草煮的,让我擦手臂。艾草味冲得人睁不开眼,擦到白痕上时,那里突然传来的响,像热油浇在了冰上。我低头看去,白痕边缘泛着红,像发炎了似的。
玲姐,你咋知道这么多?小周的声音还在抖,她往楼梯,颜色深得发黑,像浸过血。
玲姐的动作顿了顿,端着茶杯的手轻轻晃了晃:我妈以前是这诊所的护士。她的声音低了些,当年就是我妈发现的她,说摔得不成样子,手里还攥着病历本,指甲都嵌进纸里了。
我这才注意到,玲姐的右手小指有点歪,像是受过伤。她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苦笑了下:小时候调皮,在这楼梯上摔的,跟她摔的地方一样。
那天下午,我们请来了懂行的陈师傅。他戴着顶旧草帽,围着楼梯敲敲打打,耳朵贴在扶手上听了半天,最后指着第三级台阶说:
拆台阶时,木屑里混着些暗红色的颗粒,像干了的血。敲到最里面时,锤子突然的一声,像是碰到了硬物。陈师傅用撬棍撬开块木板,里面露出截白骨,小手指长短,裹在破烂的白大褂碎片里,布片上还沾着颗白色的纽扣,和我刚才看到的白衬衫纽扣一模一样。
是尺骨。陈师傅用镊子夹起白骨,他的手抖得厉害,胳膊肘上的骨头,断口很新,是摔下去时磕断的。
当白骨被装进骨灰盒带走时,我手臂上的白痕突然开始发烫,像有火在烧,接着就慢慢变淡,最后只留下个浅粉色的印记,像道旧伤疤。陈师傅说,那女医生死得不甘,总觉得自己的死因没查清,所以才缠着路过的人,尤其是手臂发凉的——她以为是遇到了和自己一样的。
她不是摔死的。玲姐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妈临终前说,那天晚上她值夜班,听见楼梯有吵架声,好像是为了本病历本。第二天就发现她摔死了,手里的病历本缺了页,被人撕掉了。
我们都愣住了。陈师傅把骨灰盒往怀里抱了抱,叹了口气:缺的那页,怕是记了不该记的东西。
后来我再也没去过那家茶室,只是偶尔阴雨天,手臂上的浅粉色印记还会隐隐作痛,带着点消毒水的味道。小周说,她在梦里见过那个白衬衫女人,坐在楼梯上翻病历本,嘴里念叨着:怎么总是查不清......
直到上个月,玲姐突然给我打电话,声音很慌:李哥,你快来!茶室出事了!
赶到时,茶室的楼梯被警戒线围了起来,第三级台阶塌了个洞,警察正在里面勘察。玲姐站在门口,脸色惨白,旗袍的盘扣掉了颗,露出里面的白衬衫。
塌了?我往里面瞟了眼,塌洞周围的木屑是新的,不像年久失修。
不是塌,是被人挖的。玲姐的声音发颤,早上来开门,就看见这样了,里面的土被翻得乱七八糟,还丢了个东西。
她往我手里塞了个塑料袋,里面是本泛黄的病历本,纸页都脆了,封面上写着市立西医诊所。翻开最后一页,果然缺了角,剩下的半页上写着患者手臂异常发凉,伴有白痕,疑似......后面的字被撕掉了,只剩下几个模糊的笔画。
这是......我的心跳突然加快,手臂上的旧疤开始发烫。
从塌洞里找到的,玲姐的眼睛红了,我妈藏的,她说当年怕惹事,没敢交出去。
病历本的夹页里还夹着张照片,黑白的,上面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楼梯口,笑得很淡,眼睛亮得异常,和我那天看到的一模一样。她的右手小臂上,隐约也有道浅色的痕。
她叫苏婉,玲姐指着照片说,我妈说她医术好,就是性子倔,发现诊所里有人卖假药,跟院长吵了好几次。
我突然明白过来,她不是在找,是在找知情人,找那个撕掉病历页的人。她手臂上的白痕,说不定就是发现假药时被人打的,那些人怕她把事说出去,才在楼梯上害了她,伪造成意外。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站在那道楼梯上,苏婉就站在转角,手里拿着本完整的病历本,缺的那页补上了,上面写着几个人名。她抬起头,对我笑了笑,这次的笑很真切,眼睛里有了光。擦肩而过时,她的袖口没再碰到我的胳膊,只留下股淡淡的檀香。
醒来时,手臂上的旧疤已经消失了,摸上去平平的,和周围的皮肤一样暖。我给玲姐打了个电话,她说茶室重新修了楼梯,第三级台阶换了块新木头,阳光好的时候,能看见上面有个淡淡的白痕,像只手臂的影子。
而那本病历本,玲姐捐给了市档案馆。她说,苏婉要的不是道歉,是真相,是让那些被掩盖的事,重新晒在太阳底下。
只是偶尔路过那家茶室,还能闻到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檀香,从楼梯口飘出来。抬头望去,雕花扶手盘旋而上,转角的阴影里,像有片白衬衫的影子,正对着来往的人微微弯腰,这次的姿势,像在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