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地板上,散落着七颗纽扣,都是她和宇轩衣服上的,摆成个不规则的圈,中间放着那串生锈的钥匙。晓妍蹲下去捡,指尖刚碰到钥匙,就听见墙里传来\"咔哒\"声,像有人在里面转动锁芯。
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卧室的镜子。镜面上蒙着层白雾,擦开后能看见个模糊的人影,穿着黑色的老式对襟衫,正对着镜子梳头,梳齿划过头发的\"沙沙\"声清晰可闻,像在耳边响。晓妍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衣柜门轻轻晃动,衣摆扫过地板的声音,像有人踮着脚走路,悄无声息。
她抓着宇轩的衣服往外跑,经过客厅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墙角的墙皮又剥落了些,露出里面的砖上刻着字——\"宇儿,等你回家\"。字迹是暗红色的,像用鲜血写的,边缘还带着新鲜的划痕,像刚被人添过笔画,湿润的砖粉簌簌往下掉。
回到医院,宇轩的情况更糟了。他紧闭着眼睛,手却在床单上摸索,指甲抠进布纹里,留下深深的印子,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曾祖母......钥匙......\"他嘴里断断续续地说,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晓妍这才想起,宇轩的曾祖母确实姓林,1987年冬天在长沙的老房子里去世,具体地址他从没说过,只提过小时候常吃曾祖母做的糖饺子,\"用搪瓷碗盛着,甜得发腻\"。
那天晚上,晓妍决定回去把事情弄清楚。她买了把新锁,却在插进锁孔时发现里面卡着东西——是半片指甲,灰黑色的,带着股腐朽的气息,像埋在土里很久了。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樟脑味扑面而来,呛得她直咳嗽,客厅的灯自己亮了,昏黄的光线下,沙发上放着件黑色对襟衫,领口处缝着颗纽扣,和地上散落的那些一模一样,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是刚缝上去的。
橘猫突然从卧室冲出来,直挺挺地撞向墙角,发出声凄厉的惨叫,震得人耳膜发麻。晓妍跑过去时,猫已经没气了,身体僵硬地指着墙皮剥落处,那里的砖上又多了行字:\"该走的是你\"。字迹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搪瓷碗,碗沿缺了个角。
卧室传来\"哐当\"一声,是相框掉在地上的声音。晓妍抓起门边的棒球棍,手心全是汗,一步步挪过去,看见他们的合照摔在地上,玻璃碎成蛛网,照片上多了个模糊的人影——穿黑衣服的老太太站在他们身后,正对着镜头笑,嘴角咧到耳根,手里的搪瓷碗里盛着暗红色的液体,像没凝固的血。
身后传来沉重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在拉,带着股铁锈味。晓妍猛地转身,棒球棍差点脱手——一个老太太站在卧室门口,头发花白凌乱,沾着些灰黑色的污垢,一缕缕贴在脸上,像水草。脸上的皱纹里嵌着墙灰,眼睛浑浊得像蒙着层白雾,正死死地盯着她,瞳孔里映出墙上的日历,停留在1987年11月17日。
\"你不该来的。\"老太太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每说一个字,嘴角就往下淌一滴浑浊的液体,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这是我的房子,宇儿的房子。\"
晓妍的牙齿打颤,棒球棍在手里抖得厉害,棍身撞在门框上,发出\"咚咚\"的声响:\"你是......宇轩的曾祖母?\"
老太太的眼睛突然亮了下,像两簇将灭的火苗,瞳孔里映出的日历数字开始跳动。\"他终于记得我了......\"她缓缓抬起手,枯瘦的手指上缠着布条,露出的皮肤布满皱纹,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污垢,\"我等他回家等了三十年,他怎么现在才来?\"
棒球棍突然从晓妍手里滑落在地,发出\"哐当\"的巨响。她这才发现,老太太的脚没沾地,裙摆下是空的,像团黑雾托着她,地板上没有任何影子。而墙上的日历停留在1987年11月17日,正是宇轩曾祖母去世的那天,纸张边缘有新鲜的折痕,像是刚被人翻过。
\"他小时候总在这屋里跑,\"老太太的声音软了些,眼神飘向墙角,嘴角牵起个僵硬的笑,\"说要给我买新的搪瓷碗,说等他长大了,就接我去住洋楼......\"她突然激动起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晓妍,瞳孔里的日历数字开始倒着跳,\"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儿?你把宇儿藏哪儿了?\"
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晓妍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开始发黑。她看见老太太的脸在扭曲,皱纹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又像生锈的水,顺着沟壑往下淌,在衣襟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我没有藏他!\"晓妍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声音嘶哑,\"他生病了!在医院里!他一直记得您,记得您给他做的糖饺子,说里面放了桂花蜜!\"
老太太的动作顿住了。她歪着头,像是在回忆,嘴角慢慢咧开个诡异的笑,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床:\"糖饺子......他最爱吃的......\"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我等不到他了......钥匙......该给他了......\"
随着她的声音消散,客厅传来\"叮\"的一声。晓妍冲出去,看见那串生锈的钥匙掉在地上,最上面的那把刻着\"宇\"字的钥匙上,沾着片新鲜的指甲,粉色的,带着半月形的白边,像是宇轩的——他昨天剪指甲时,确实崩掉了一片。
墙角的砖突然松动,掉下来一块,露出里面的空腔——里面放着个搪瓷碗,碗底有个\"宇\"字,是用红漆写的,已经掉得差不多了。碗里装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像是干了的桂花蜜,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是宇轩曾祖母的遗嘱,上面写着:\"将房子留给曾孙宇轩,钥匙藏在空调外机后,等他来取。1987年11月16日。\"
晓妍连夜把钥匙送到医院。宇轩摸到钥匙的瞬间,体温突然降了下来,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沉沉地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时,他说梦见了曾祖母,\"她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给我端了碗糖饺子,热气腾腾的,说原谅我来晚了\"。
他们搬家那天,阳光格外好。晓妍最后看了眼那栋楼,三楼的窗户开着,一件黑色对襟衫挂在晾衣绳上,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有人站在那里挥手。搬家公司的师傅说,这房子的老房东前几天去世了,临终前总说要等曾孙回来,手里还攥着半片指甲,\"说是当年给曾孙剪的,等他回来认亲\"。
后来林薇告诉晓妍,她祖父临终前说漏了嘴,当年宇轩的曾祖母不是自然去世,是因为等不到外出的儿子(宇轩的爷爷),在屋里悬了梁,\"她总说宇儿会回来,每天都把钥匙擦得干干净净,放在搪瓷碗里,就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正对墙角的位置\"。
晓妍把那串钥匙收进了抽屉。有时夜里会听见钥匙碰撞的声音,像有人在摸索着开门,紧接着是轻轻的叹息,带着股樟脑味,和那天在出租屋里闻到的一模一样。她知道,老太太还在等,等她的宇儿真正回家,等那碗凉了三十年的糖饺子,终于有人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