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我惊慌失措地扯着弟弟往后退,后腰不小心撞上了柴火垛,发出“哗啦”一声巨响。
我们转身正要往外跑,余光瞥见老太太缓缓抬起头,她那漆黑的瞳孔里,清清楚楚地映着我们的影子。紧接着,她咧开嘴笑了,嘴角竟然裂到了耳根,喉咙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她喉咙里翻滚。
我们一路狂奔出巷子,此时暮色已经彻底吞没了整个村庄。
弟弟边跑边哭,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惨。我也喘得肋骨生疼,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粘稠的目光紧紧粘着我们。
直到看见自家窗户透出的暖黄灯光,我才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巷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槐树枝桠在风中张牙舞爪,像是一个个张着魔爪的怪物。
“见鬼了?”母亲正在灶台前熬粥,铁勺在锅里搅得米汤咕噜咕噜翻滚。我刚要开口,弟弟突然“哇”的一声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母亲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额头,惊讶地说道:“中暑了?烧得这么烫。”
“门口...老太太...”我话还没说完,母亲手里的陶碗“啪”地一下摔碎在地,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死死地掐住我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惊恐和焦急:“村里没有长头发的老太太!你俩是不是去后山坟圈子玩了?”
那晚,我蜷缩在炕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画出一个个格子,恍惚间,我仿佛看见弟弟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变得奇形怪状。
母亲守在弟弟的床前,正轻轻地摇着蒲扇,突然,她摇扇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弟弟散开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漆黑的发梢垂到了炕沿,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就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操控着这一切。
第二天,王寡妇家的事就像一阵风,迅速在全村传开了。猎户老张一边整理着他的猎具,一边心有余悸地说:“二十年前,她家女儿失踪的时候,梳妆台前也摆着把牛角梳。”村医王瘸子喝得醉醺醺的,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嚷嚷道:“那丫头死的时候,头发长得那叫一个邪乎,棺材都装不下!”母亲听到这话,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突然打翻了药碗,褐色的汁液在泥地上蜿蜒流淌,竟然形成了符咒般的图案。
从那以后,弟弟开始整夜整夜地说胡话。有一天半夜,我被他的呓语惊醒。借着月光,我看见他直挺挺地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把木梳,正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木梳划过头皮,发出“沙沙”的声音,一绺绺黑发簌簌落下,在月光里泛着银光,就像一片片诡异的雪花。我想喊他,可喉咙却像被一团棉花塞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在长头发。”母亲抱着弟弟,静静地坐在门槛上,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显得格外孤单和无助。弟弟后脑勺的头发像藤蔓似的疯狂生长,眼看着就要缠上房梁。母亲的眼神里满是恐惧和决绝,突然,她抄起一把剪子,寒光闪过,一蓬灰白头发落在了地上——那分明是老太太的银发!
鸡叫三遍时,天还没亮透,四周一片漆黑。我和母亲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冲进老宅。刚一进去,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想捂住鼻子。梁柱间的蜘蛛网在火把的照耀下轻轻摇晃,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我们。梳妆镜蒙着厚厚一层白翳,镜框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那些符咒歪歪扭扭,透着一股神秘而又邪恶的气息。我壮着胆子,踮起脚擦去镜面上的蛛网,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一个穿月白衫子的女人正在梳头。她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见,暗红的血渍顺着梳齿一滴一滴地往下滴,场面十分恐怖。
这时,阁楼上传来木板“吱呀”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上面走动。我们顺着声音,用手电筒的光束扫过角落,照出一个积满灰尘的樟木箱。我和母亲对视一眼,心中满是好奇和恐惧。当掀开箱盖时,成捆的头发像雪崩似的涌了出来,发梢缠着干枯的槐花瓣,散发出一股腐朽的味道。在箱子的最底下,压着一本泛黄的日记,纸页间夹着一张黑白照片——穿月白衫子的少女站在槐树下,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身后站着个穿长衫的男人,两人手腕上都系着红绳,看起来十分恩爱。
“他们要拿活人头发养槐树精。”母亲的声音在发抖,她指着照片角落的供桌,上面摆着一个褪色的牌位,写着“爱女婉容之位”。牌位的裂缝里,正渗出暗红的液体,在月光下就像干涸的血迹,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悲惨的往事。
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里,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天地间一片朦胧。我带着弟弟,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老宅后院。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瞬间照亮了四周,就在槐树根下,露出半截森白的小腿骨,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惊悚。弟弟突然挣脱我的手,径直朝着树根处走去。他掌心朝上摊开,一绺银发正从指缝间缓缓升起,在雨幕中泛着诡异的光,仿佛在与这黑暗的雨夜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交流。
“哥,梳好了。”弟弟仰起脸,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间,在雨水中泛着青灰色的光。我这才看清,他瞳孔里映着的,是槐树洞里那张腐烂的少女的脸,那少女的脸上仿佛带着无尽的怨念,正透过弟弟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