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梳(1 / 2)

1993 年夏末的傍晚,炽热的太阳虽已西斜,但余晖仍带着丝丝闷热。

我百无聊赖地蹲在自家门槛上,大口啃着西瓜,红色的瓜瓤汁水四溢,顺着我的嘴角往下淌。

这时,我瞧见弟弟蹲在不远处的槐树根底下,正专心致志地数着蚂蚁,他那细瘦的胳膊腿,就跟刚抽条的柳枝似的,弱不禁风。

头顶上的知了扯着嗓子拼命叫着,仿佛要把这夏日的燥热都喊出来。热风悠悠地吹过,裹挟着阵阵槐花香,一个劲儿地往人鼻孔里钻。

“哥,槐树流血了!”弟弟冷不丁地仰起脸,那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滚圆,满脸都是惊恐。

我赶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槐树的树皮裂缝里,正渗出暗红的汁液,在渐渐暗沉的暮色里泛着油光,就像真的鲜血一般。

我好奇心顿起,正要凑近仔细瞧瞧,突然,后脖颈处猛地掠过一阵阴风,那风带着腐叶和铁锈混合的怪异味道,吹得槐树枝叶“哗啦啦”地疯狂乱响,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隐藏其中。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拽起弟弟,扭头就往家跑。脚下的布鞋底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土路上直打滑,每一步都迈得十分艰难。

刚拐过巷口,我们就看到王寡妇家那扇斑驳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线昏黄的光,在这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显得格外突兀。

“要下雨了。”弟弟紧紧扯着我的衣角,声音止不住地打着颤。我心里也直发毛,但还是强装镇定,一边数着自己剧烈的心跳,一边伸手摸到了门环上,那绿锈硌得掌心生疼。

当我用力推门时,铰链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惊飞了檐下正在打盹的麻雀,那“扑扑”的振翅声在寂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惊悚。

屋子里弥漫着陈年艾草的味道,有些刺鼻。

八仙桌上摆着半碗凉透的粥,看样子已经放了很久。我的目光不经意间被东墙吸引过去,只见那张掉了漆的梳妆镜前,端端正正地坐着个穿月白衫子的老太太。

她脑后垂着三尺长的银发,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发梢扫过镜面时,镜面竟泛起一圈圈涟漪,仿佛那不是镜子,而是一泓清泉。

“梳头呢。”弟弟突然出声,声音细得像蚊子哼,透着说不出的害怕。

老太太那枯枝般的手指捏着一把牛角梳,正从发根慢慢往下梳,动作不紧不慢。

镜子里映出的脸惨白如纸,眼窝深陷下去,像是两个黑洞,嘴唇却红得滴血,如同涂抹了厚厚的鲜血一般。

我只感觉后背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冷汗顺着脊梁骨不停地往下淌,双腿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