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三姑(1 / 2)

1995 年农历七月半,那天的太阳毒得很,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把大地烤得像个蒸笼。

我百无聊赖地蹲在自家门槛上,手里紧紧攥着根冰棍,正美滋滋地舔着,眼睛却盯着父亲,看他把一张张黄纸叠成元宝的形状。

那年我十二岁,对烧纸钱的讲究已经知道不少,晓得烧给“阳间”和“阴间”的纸钱得有不同的折法——给阳间的纸要规规矩矩折成方块,给阴间的就得叠成船型,据说这样才能让那边的亲人顺顺当当收到钱。

巷子深处不知谁家在烧东西,飘来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和着甜甜的槐花香,一股脑儿往人鼻子里钻,熏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铁柱,接着!”二狗子在一旁喊了一嗓子,把个金元宝模样的纸钱朝我抛过来。我赶紧伸手去接,结果胳膊肘没控制好,一下子撞翻了供桌上的白酒瓶。

那黑黢黢的液体“哗”地泼在门槛上,“滋啦”一声,竟腾起一股白烟,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着了似的。

父亲一见这场景,脸立刻就黑了,抄起扫帚就要朝我打来。还好母亲眼疾手快,死死地拽住了他,嘴里念叨着:“冲撞了送钱童子,当心柳三姑找你算账!”

这话一出口,我只感觉后脖颈子“嗖”地一下冒起一股凉气。

这柳三姑,可是村西头出了名的疯寡妇,都疯癫二十年了。

听老人们讲,她男人当年烧纸钱的时候,不小心被火星子燎了裤裆,就那么活活烧成了焦炭。

从那以后,柳三姑就变得疯疯癫癫的,整天穿着那件褪了色的蓝布褂子,头发乱得结成一绺一绺的,见人就咧嘴笑,那笑容咧得嘴角都快到耳根了,看着别提多吓人。

“看!橘子皮!”二狗子突然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蹲在了烧纸堆旁。

大伙凑过去一瞧,焦黑的纸灰里还真躺着个暗红的橘子皮,边缘上还卷着一层糖霜呢。

我们一下子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围了上去,用指甲抠着橘子皮上的纹路。就在这时,柳三姑佝偻着背,从巷口慢悠悠地晃了进来,她那枯树枝似的手里,还攥着半截蜡烛。

“吃橘子喽!”虎子调皮,把橘子皮怼到了柳三姑的鼻子底下。柳三姑原本浑浊的眼珠一下子瞪大了,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伸手就去够那橘子皮。我们几个哄笑着往后退,想看她的笑话。

柳三姑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火堆旁,干裂的嘴唇哆哆嗦嗦的,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往上窜,烫着了她的手背,可她却像没知觉似的,死死地攥着橘子皮,直到把它攥成了一个焦黑的团。

那天晚上,我蹲在茅房里,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怪声。

月光透过槐树的枝叶,把影子投在墙上,晃来晃去的,看着就像无数只挥舞的手,张牙舞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