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勋知道,他和他麾下的儿郎,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他猛地一拳砸在城垛上,粗粝的砖石磨破了指关节,渗出血珠,自己却浑然不觉疼痛。
那点子刺痛,比起此刻心中的焦灼与愤懑,简直微不足道。
“王参将!”他声音嘶哑,如同被砂石磨过。
“末将在!”一名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将领应声上前。
“城中还有多少存粮?能撑几日?”
王参将脸色灰败,低声回道。
“回大将军,省……省着点用,最多……最多十日。”
十日!
李勋眼前一黑。
凉州如此,张掖、酒泉恐怕情况更糟。
朝廷的补给线早已被鞑靼游骑切断,内地援军杳无音信。
这分明是要将他这五万边军活活耗死在河西走廊!
“军械呢?箭矢还有多少?”
“箭矢不足五万支,滚木礌石也已消耗大半……”
“尤其是箭矢,鞑靼人骑射厉害,弟兄们不敢节省,消耗太快了。”
李勋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气。
缺粮,缺械,缺援兵……
这仗,还怎么打?
就在这时,那名来自西域的校尉缓过一口气,挣扎着补充道。
“将军,还有一事……”
“那三十六国联盟,据说…据说背后有波斯人的影子,看到了不少波斯弯刀和匠人……”
波斯!
李勋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怪不得那些西域小国敢在这个时候跳反,原来是找到了新的靠山!
这是要将大周势力彻底逐出西域啊!
内忧外患,强敌环伺。
东有鞑靼虎狼之师肆虐河西,实行焦土政策,断他根基。
西有西域诸国蠢蠢欲动,背后还有波斯煽风点火,欲断他后路。
而遥远的朝廷,那些衮衮诸公恐怕正等着他兵败身死的消息,好看笑话,甚至安插罪名!
他李勋一生征战,自问对得起朝廷,对得起这身铠甲……
上次对朝廷用兵虽然是他鲁莽了,但最后不是也没成事吗?
朝中大臣与太后还真是小家子气,竟让自己如今落得如此境地!
一股悲凉夹杂着暴怒在他胸中翻腾。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目光却如同濒死野兽般凶狠决绝。
“传令下去!”
李勋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透出一股冰冷的铁血意味。
“全军收缩防线!”
“放弃外围所有烽燧、小型堡寨,所有兵力,给老子集中到凉州、张掖、酒泉、敦煌四座核心大城!”
“大将军!”众将惊呼。
放弃外围,意味着将大片土地和零散百姓彻底暴露在鞑靼铁蹄之下!
“执行军令!”
李勋厉声打断,表情肃穆。
“我们没有兵力再去救火了!”
“集中力量,固守坚城!”
“告诉弟兄们,从现在起,一粒粮,一支箭,都要用在刀刃上!”
“我们要在这四座城里,跟鞑靼人耗到底!”
他目光扫过麾下将领们或震惊、或悲愤、或决然的脸,一字一句,如同宣誓。
“朝廷可以不管我们,但我们是军人!”
“守土卫疆,是我们的本分!”
“哪怕战至一兵一卒,哪怕粮尽援绝,也绝不能让胡虏踏破我们的城池!”
“想要河西,想要西域,就从我李勋和五万多边军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顿了顿,看向西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至于西域……派人再去探!”
“确认他们是否真的敢动手!若是真敢反……”
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杀意。
“老子就算死,也要先拔了这些墙头草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