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叶展颜在山西周旋于晋王父女与王妃之间,试图从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捋清雁门关失守线索的同时。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河西走廊,已是烽火连天,尸横遍野。
镇西大将军李勋,这位年过半百、脸上刻满风沙痕迹的老将。
此刻正站在凉州武威郡残破的城头上。
他望着城外尚未散尽的硝烟和远处鞑靼骑兵扬起的尘土。
他一双铁拳攥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一头被困在牢笼中的疲惫雄狮。
“报——将军!张掖急报!鞑靼左谷蠡王部猛攻甘州城三日,赵太守请求支援!”
“报——将军!酒泉军情!我军一支运粮队在西城驿遇伏,五百将士全军覆没,粮草尽失!”
“报——将军!敦煌……敦煌联系已中断三日,恐……恐已凶多吉少!”
坏消息如同雪片般飞来,每一份军报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勋的心头。
他麾下原本有八万精锐,是维系河西、震慑西域的定海神针。
然而鞑靼此次入侵,势头之猛、战术之狡诈,远超以往。
这些鞑靼骑兵根本不与他正面决战。
反而像一群嗜血的狼群,利用其强大的机动性,四处出击。
今天佯攻凉州,明天突袭张掖,后天又出现在酒泉外围。
李勋率领主力疲于奔命,今天刚救下这个城,明天另一个城就燃起了烽火。
他就像个救火队长,带着麾下儿郎在长达千里的狭长走廊里来回狂奔,人马皆疲。
更令人发指的是鞑靼实施的“坚壁清野”策略。
他们所过之处,村庄化为焦土,百姓无论老幼尽数屠戮,水井被填埋,粮食被抢掠或焚毁。
昔日商队络绎不绝、驼铃声声的河西走廊,如今已是十室九空,赤地千里,宛若人间地狱。
幸存的百姓蜷缩在残破的城池里,惊恐地望着城外,不知道下一次屠刀何时会落下。
“他们在以战养战、坚壁清野……”
“这是要绝我大军根基本啊!”
李勋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悲愤。
没有了沿途的补给,他这数万大军的粮草辎重全靠内地输送,而如今……
一想到内地,李勋的心就更沉了。
两个月前,他刚刚与朝廷兵马在西山大战了一场惜败归来。
可没想到,刚回来没多久鞑靼人就来了。
从此,李勋的噩梦也就跟着来了。
如今河西危如累卵,他连上了十二道求援奏章。
但朝廷的回复却始终是“已悉,着即妥善应对”、“援兵已在筹措”,却不见一兵一卒出潼关。
“他们在等着看老夫的笑话!”
“等着我李勋败亡,好换上他们的人!”
李勋恨恨地一拳砸在城垛上,砖石粉末簌簌落下。
他知道,朝中党争激烈,自己这个手握重兵、又不太“懂事”的边将,早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如今鞑靼入侵,正好借刀杀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李勋焦头烂额之际,一名风尘仆仆、嘴唇干裂的校尉被亲兵搀扶着上了城头。
他带来了一个几乎让他眼前一黑的消息。
“将……将军!西域……西域三十六国恐生异动!”
校尉气喘吁吁,脸上满是惊恐。
“据安西都护府潜伏的兄弟冒死传讯,龟兹、焉耆、疏勒等国近日来往频繁,暗中调集兵马,似……似有联合反叛之势!”
“他们…他们打出了‘驱逐周虏,复我故土’的旗号!”
“什么?!”
李勋猛地转身,虎目圆睁,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西域三十六国联盟!在这个节骨眼上!
河西走廊已是岌岌可危,若此时西域再乱,安西四镇(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失守,他将彻底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通往西域的通道将被完全切断,朝廷将彻底失去对西域的控制。
届时,他李勋和这五万将士,将成为孤悬海外、等待覆灭的孤军!
“天亡我耶?!”
李勋仰天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花白的须发在凛冽的寒风中颤抖。
他望着西方那片广袤而陌生的土地,又看了看东方迟迟不见援兵的来路。
最后目光落在城内那些面带菜色、眼神却依旧坚定的士兵脸上。
五万对十余万鞑靼主力加上可能叛乱的西域联军,外无援兵,内缺粮草,后方不稳……
这位戎马一生、经历过无数恶战的老将,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绝望。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凉州城头,寒风呼啸,卷动着残破的“李”字帅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仿佛在为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奏响一曲悲壮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