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内,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斩荒倚靠在冰冷的玄冰墙壁上,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残烛。他猩红的眸子却一眨不眨,死死盯着不远处玉榻旁那道青色的身影,目光中交织着难以言喻的焦虑、卑微的期盼,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青蘅的到来,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被他用尽尊严和骄傲才勉强抓住。他不敢想象,如果连青蘅都束手无策……
不。
他不敢想下去。
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那个正凝神探查的老者身上。
青蘅站在玉榻边,面容平静无波,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看不出丝毫情绪。他没有立刻动手,只是静静地观察着榻上的云芷。她的脸色比之前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胸口有微弱的起伏,但呼吸依旧轻浅得几乎难以察觉,整个人仿佛一件精致易碎的琉璃器皿,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死气之中。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尖萦绕着极其柔和、几乎感应不到的青色光晕,轻轻搭在云芷的腕脉上。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晨露,生怕一丝力道就会惊散那缕微弱的生机。
斩荒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几乎停滞。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青蘅闭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他的神识,如同最灵巧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云芷的经脉,循着那微弱生机的源头,向着她神魂最深处蔓延。
起初,他感受到的是一片破碎和死寂。如同被狂风肆虐过的荒原,满目疮痍。月无垢那“诛神”一击的毁灭性能量,如同附骨之疽,依旧残留着,不断侵蚀着这片本应生机勃勃的“土地”。斩荒强行注入的半副魔魂之力,如同暗红色的污浊河流,在这片荒芜中艰难地流淌,勉强维系着一线生机,却与这片天地的本质格格不入,甚至隐隐产生排斥。
青蘅心中暗叹。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这种本源层次的创伤,几乎是无解的。斩荒的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虽暂时吊住了命,但魔气与生机的冲突,长远来看,只会加速崩溃。
就在他几乎要得出绝望结论,准备收回神识的刹那——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古老的……波动,如同沉睡在地底最深处的泉眼,轻轻涌动了一下。
那波动,太细微了。
细微得像初春冰雪消融时,第一滴渗入泥土的水珠。
但它蕴含的气息,却让青蘅古井无波的心神,猛地一震!
那是一种……超越了寻常生灵范畴的、蕴含着天地初开时最本源生机的……神性!
虽然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被厚重的死气和狂暴的魔气层层包裹、压制,但那份纯粹和古老,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无法被彻底湮灭!
青蘅的精神瞬间高度集中!他收敛了所有杂念,将神识凝聚到极致,如同最耐心的掘金者,小心翼翼地拨开层层阻碍,向着那波动传来的最深处,缓缓探去!
越往深处,周围的景象越发触目惊心。神魂碎片如同星辰碎片般飘散,记忆断层如同深渊峡谷。但在这一片破败的死寂深处,青蘅“看”到了——
一点光。
不是斩荒魔魂的暗红,也不是普通生灵魂光的莹白。
而是一种……极其淡薄的、近乎透明的……青金色。
那光点,太小了,太微弱了,如同浩瀚沙海中的一粒金砂,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黑暗吞噬。但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一种亘古、苍茫、却又蕴含着无尽生机与慈悲的气息。
光点周围,隐约有极其古老、繁复到无法理解的天然纹路在缓缓流转,如同大地的脉络,星辰的轨迹。那纹路,青蘅只在最古老的、关于天地初开时的神只记载中,惊鸿一瞥过类似的描述!
春神句芒!
执掌万物生发,司春之神!
青蘅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巨大的震惊和骇然!
他收回手,指尖那点青色光晕悄然散去。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个几乎将全部重量都靠在墙上、正用一种近乎燃烧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男人。
斩荒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从青蘅骤然变化的脸色和眼神中,读出了非同寻常的信息!是更坏的消息?还是……?
“先生……如何?”斩荒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青蘅没有立刻回答。他深深地看着斩荒,目光极其复杂,有震惊,有恍然,有宿命般的叹息,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消化这个石破天惊的发现,也在斟酌该如何开口。
最终,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肃穆和凝重。他看向斩荒,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在这死寂的禁地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斩荒的心上:
“斩荒……”
青蘅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年的时光,看到了命运的纠葛与讽刺。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