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刘源已经盘腿坐了一个时辰。露水打湿了他的粗布短褂,后背却沁出层薄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他屏着气,按《混元诀》竹简上的图谱引导灵气,可那股刚凝聚的暖雾总在经脉里打旋,到了膻中穴就卡着不动,憋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呼——”刘源猛地松气,额头上青筋还没下去,就见廊下传来轻响。铁凝端着只白瓷碗站在那里,浅碧色的裙衫沾着草叶上的晨露,发间别着支简单的木簪,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风一吹,轻轻扫过她的唇角。
她没说话,只是把碗递过来。碗里是温着的灵米粥,上面漂着几粒红色的浆果,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刘源接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腹,像触到块温凉的玉,两人都顿了一下。铁凝飞快地收回手,转身去收拾石桌上的书卷,晨光落在她耳后,那片肌肤白得像透光的瓷。
“谢了,铁凝姑娘。”刘源呼噜噜喝粥,眼睛还盯着地上的竹简,“你说这‘气走周天’,是不是得像赶驴似的,抽它一鞭子才肯动?”
铁凝翻书的动作停了停,过了会儿才低声道:“驴急了会踢人。”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可刘源还是听出了笑意。他抬头时,正看见她垂眸的样子,长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浅的阴影,手里捏着的书卷边缘,被指腹摩挲得有些发皱。
自林清寒走后,这偏僻的院落就只剩他们三人。苏婉儿性子活,总爱跑出去打探消息,院里多数时候只有他和铁凝。她守着青云谷的旧心法,从不动《混元诀》的竹简,却总在他练得走火入魔前,用最省字的方式提点——他气息乱了,她便轻叩石桌,节奏正好合着吐纳的频率;他手势错了,她便捡起根枯枝,在地上画个简单的弧线,比任何解释都清楚。
有回刘源练“分气术”,灵气没控制好,把院角的药圃炸出个小坑。铁凝种的疗伤草蔫了好几株,她蹲在那里补种,指尖沾着泥,刘源想帮忙,却被她用眼神制止。他只好蹲在旁边看,看她纤细的手指扒开土,把新的草苗放进去,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夕阳落在她发顶,有细小的尘埃在光里跳,他突然觉得,这比圣教任何金碧辉煌的楼阁都好看。
“这里。”铁凝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草叶上,“疗伤草的叶脉会引气,你顺着它走试试。”她的指尖裹着层淡淡的灵气,顺着他的脉门往里渗,刘源只觉一股清凉顺着手臂爬,刚才炸乱的灵气竟慢慢归顺了。他想转头说谢谢,却发现两人靠得太近,她发间的草木香漫过来,混着泥土的腥气,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铁凝似乎也察觉到了,猛地松开手,指尖在裙摆上蹭了蹭,像是想擦掉什么。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有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钟声,敲得人心头发慌。
这般日子过了三月,刘源的《混元诀》已有小成。他能让灵气在指尖凝成寸许长的光刃,割草比镰刀还快;也能运气轻身,跃上老槐树的枝桠,从那里能望见圣山深处的阁楼群,只是望不见林清寒的身影。
掌门大殿他去了五回。头两回守门弟子还敷衍说“掌门议事”,后来干脆连门都不让进,眼神里的鄙夷像针似的扎人。“叛徒的徒弟带来的凡根,也配见掌门?”这话像块石头,堵在刘源心口,让他每次练《混元诀》时,都带着股狠劲。
这日清晨,刘源正练到“气走周天”的关键处。灵气顺着经脉流转,像条温顺的小溪,眼看就要冲过最后一道关隘,院外突然传来刺耳的靴声,踏在青石板上,带着说不出的嚣张。
“哟,这不是凡根小子吗?”赵峰的声音像淬了冰,“练了三月,没把自己练废?”
刘源收了气,皱眉望去。赵峰穿着身簇新的朱红锦袍,腰间的玉佩晃得人眼晕,身后跟着四个同样打扮的弟子,一个个趾高气扬,把小院的门堵得严严实实。他们的目光扫过刘源沾着草屑的衣衫,扫过院里简陋的石桌,最后落在铁凝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佻。
铁凝站起身,浅碧色的裙摆微微绷紧,挡在刘源身前半步。她没说话,只是握着拳,指节泛白——这是她生气的样子,刘源看了三月,早就记熟了。
“怎么?想护着他?”赵峰嗤笑一声,踱步进来,脚下故意碾过院角的药圃。铁凝新种的疗伤草被踩得稀烂,绿色的汁液沾在他的锦靴上,像块难看的污渍。“听说你练那什么《混元诀》,能一拳挪开石碾?我看是吹牛吧?”
身后的弟子哄笑起来:“赵师兄别逗了,凡根能有什么灵气?怕是夜里偷偷推的!”“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配跟咱们圣教弟子比?”
刘源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他不怕人骂他,却见不得他们糟践铁凝的药圃,更见不得铁凝挺直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有事说事,没事滚。”刘源的声音很沉,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赵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夸张地拍着大腿:“哟,凡根还长脾气了?行,我给你个机会。”他突然冲刘源勾手指,眼里闪着恶意的光,“接我一掌,若是能站着不动,我就告诉你林清寒的消息。”
“你知道师姐在哪?”刘源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像要把人烧穿。这三个月,他最怕的就是听到不好的消息,可又忍不住去想,此刻心像被什么攥住了,又疼又急。
“废话少说!”赵峰懒得再绕弯子,猛地拍出一掌。金色的灵气在他掌心凝成利爪形状,带着裂石碎金的气势,直取刘源胸口——这“裂石掌”是金光圣教的入门功夫,可被他用灵气催动,力道足以打断寻常人的肋骨。他就是要当着铁凝的面,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凡根打残,看她还护不护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