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轩闭门三日,苏墨珩未曾踏出房门一步。
案头堆积的抄写纸张,墨迹深深浅浅,字迹从最初的工整清隽,到后来的潦草颤抖,直至最后几张,笔画扭曲得几乎难以辨认。他不是写不下去,而是每写一字,都似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他,嘲笑着他那日流芳阁上的狼狈与屈服。
那玉璧碎裂的声响,夜夜在梦中回响。
“啪!”
他又一次掷了笔,墨汁飞溅,污了刚写满《男诫》 “顺从乃立身之本” 的宣纸。他盯着那团逐渐晕开的墨迹,仿佛看到自己同样被染黑、再也洗刷不净的灵魂。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是侍女送来午膳。依旧是精致的四菜一汤,与他正君身份相符,可他看着那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这食物,与那日被迫咽下的屈辱,似乎混在了一起,令他作呕。
他挥退了侍女,对着满桌菜肴,毫无食欲。目光落在窗外,几竿翠竹在风中摇曳,姿态清逸,曾是他最爱看的景致。如今,却只觉得那翠色刺眼,像在无声提醒他,他已不配这份清雅。
他猛地起身,将满桌菜肴连同碗碟尽数拂落在地!
瓷器碎裂声刺耳,汤汁菜羹泼洒一地,狼藉不堪。
他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混乱,胸口剧烈起伏。这不是发泄,是更深沉的无力。毁了这些,又能改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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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寂院。
赫连桀腕间的墨玉环依旧沉寂,那份被监视的束缚感确实消失了,但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凌玄霜何等人物,墨玉环异状,她迟早会察觉。他必须在她发现之前,尽可能地恢复体力,摸清这院内院外的虚实。
送膳的仆役来了,态度比往日更显轻慢。放在地上的不再是粗麦饼和清水,而是……半碗看不出原形的、散发着馊味的糊状物,以及半壶浑浊的、带着冰碴的水。
“库房近日盘点,膳食减等。”仆役丢下这句话,便捂着鼻子快步离开,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晦气。
赫连桀盯着那碗馊食,眸中戾气翻涌。这是看他失势,连最低限度的生存所需都要克扣折辱了吗?他想起那日冰心堂上,凌玄霜轻描淡写定下他“损坏贡茶”的罪状,苏墨珩苍白着脸吐出“重责”二字……
他冷笑一声,没有去碰那碗东西。饥饿与寒冷他早已习惯,但这等明目张胆的践踏,他若低头吃了,与摇尾乞怜的野狗何异?
他靠坐在墙角,闭上眼,强行压下胃部的灼烧感,将所有精神集中在耳力上,仔细分辨着院外的动静——侍卫换岗的间隔,仆役路过的频率,风声鹤唳,皆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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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端着新调制的安神香,跪在冰心堂外已经一个时辰。
殿内终于传出声音,却是秦姑姑刻板的语调:“王爷有令,云侍君心意已领,香留下,人回去吧。”
云舒怔住,抬起头,眼中满是失落与不甘:“秦姑姑,奴……奴只是想亲自向王爷谢恩,谢王爷赏赐的凝髓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