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宸王府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隔着重重院落隐约可闻。听竹轩内,苏墨珩对着铜镜,仔细整理着腰间的秋水玉璧。他用特制的丝线将玉璧缠绕固定,小心遮掩住内侧的裂痕,镜中之人,面容依旧清俊,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疲惫与晦暗。
那日冰心堂监刑的场景,如同梦魇,夜夜纠缠。赫连桀背上纵横交错的血痕,那双深碧眼眸中刻骨的恨意与讥诮,还有凌玄霜冰冷审视的目光,几乎将他的神魂撕裂。
“正君,时辰快到了。”柳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柔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苏墨珩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苦涩,转身拉开房门。柳眠与丹青已候在门外,一人抱琴,一人捧画,衣着光鲜,眉眼间竟已有了几分属于宸王府侍君的、小心翼翼的矜持。
“走吧。”苏墨珩声音低沉,率先向设宴的“流芳阁”走去。
---
流芳阁内,暖香浮动,觥筹交错。凌玄霜端坐主位,一身绯色宫装,衬得她容颜绝艳,威仪天成。女帝并未亲临,只遣内侍送来赏赐,但席间已坐满了京城有头有脸的贵女及其家眷,目光或明或暗,皆聚焦于这位权倾朝野的宸亲王,以及她身后那些姿容各异的“臣侍”。
苏墨珩引着柳眠、丹青上前行礼,安排座次,应对往来,一举一动皆符合世家公子的风范与王府正君的规矩,唯有偶尔流转的眼神,泄露着内心的紧绷。他能感觉到,凌玄霜的视线,时而落在他身上,如同无形的枷锁。
宴至半酣,柳眠抚琴,一曲《春江花月夜》婉转流畅,赢得不少赞誉。丹青呈上即兴所作的《王府宴乐图》,笔触细腻,将满堂繁华勾勒得栩栩如生。
凌玄霜唇角噙着一丝淡笑,目光掠过苏墨珩:“正君调教有功,当赏。”她随手褪下一枚羊脂玉扳指,示意侍女递给苏墨珩。
那扳指温润通透,价值连城。苏墨珩却觉得那玉石触手冰凉,如同毒蛇。他躬身谢恩,指尖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凌玄霜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让整个流芳阁瞬间安静下来:“今日锦宴,独缺赫连侧君助兴,倒是遗憾。”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苏墨珩。
凌玄霜仿佛浑然不觉,继续道:“听闻北漠战舞,雄浑壮阔,别有风姿。可惜赫连侧君伤势未愈……”她顿了顿,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苏墨珩脸上,“正君既代为执掌内院,体恤臣侍,不若……由你代他,舞剑一曲,以娱宾客,如何?”
“嗡”的一声,苏墨珩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舞剑?让他这苏氏嫡子、王府正君,如同伶人乐伎一般,当众舞剑助兴?!
奇耻大辱!
席间传来细微的抽气声和压抑的窃窃私语。那些贵女们的目光,从好奇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怜悯、嘲讽,甚至还有一丝看好戏的兴奋。
苏墨珩的脸色瞬间血色尽褪,比身上的月白锦袍还要苍白。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手,那枚刚刚赏下的玉扳指硌得他生疼。他抬眼,望向凌玄霜,对上那双深不见底、唯有冰冷戏谑的凤眸。
她在逼他,逼他在天下人面前,亲手撕碎自己最后一点世家公子的骄傲,将尊严踩在脚下,彻底沦为她的掌中玩物。
拒绝?他敢吗?赫连桀血淋淋的下场犹在眼前。
答应?那他苏墨珩,从此将在京城沦为笑柄,苏氏门风也将因他而蒙羞。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道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感觉怀中的秋水玉璧,那被他小心翼翼遮掩的裂痕,正在发烫,蔓延,几乎要灼穿他的衣衫和皮肉。
“……臣侍,”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