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珩站在冰心堂外,清晨的寒露浸湿了他锦袍下摆。怀中那枚有裂的玉璧沉甸甸地坠着,仿佛随时会扯断系绳,将他最后的体面摔得粉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昨夜那碗“补汤”带来的诡异燥热与不安压下去。
“正君,王爷传见。”
他敛目步入,堂内并非只有凌玄霜。秦姑姑垂手侍立一旁,下首还站着低眉顺眼的云舒,以及那两名江南男子——柳眠与丹青。这阵仗,让苏墨珩心头莫名一紧。
凌玄霜今日未着正装,一袭冰蓝色常服,更衬得她面容清冷,眸光扫过来时,带着审视的锐利。“正君来了。”她语气平淡,指尖点向云舒,“云舒,把你方才回禀的事,再说与正君听听。”
云舒身子一颤,飞快地抬眼瞥了苏墨珩一下,又迅速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回、回王爷,回正君……奴……奴今早去库房领取药材,听……听闻前几日赫连侧君在库房立威时,不慎损毁了……一批来自江南贡上的雨前春蕊……据说,那是王爷……平日惯用的茶……”
苏墨珩瞳孔骤缩!赫连桀损坏贡茶?他为何从未听闻?库房之事……他忽然想起前几日确实有管事报备过器物损耗,却并未提及贡茶一事!是有人隐瞒,还是……
他尚未理清头绪,凌玄霜已冷冷开口:“库房重地,损坏御赐之物,按府规该当何罪?秦姑姑。”
秦姑姑上前一步,声音刻板无波:“回王爷,轻则鞭笞二十,罚没月例,重则……贬黜位份,送入冰刑司服役。”
冰刑司!那是有去无回的地方!
苏墨珩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下意识地看向凌玄霜,却见她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那茶叶,正是雨前春蕊。
“正君以为,”她抬眸,目光如冰锥刺向他,“此事,该如何处置?”
一瞬间,苏墨珩明白了。这不是在问赫连桀的罪,这是在逼他表态,逼他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将赫连桀推向绝境,以此证明他的“忠诚”与“公正”,证明他苏墨珩,是凌玄霜手中最趁手、最无情的刀。
他感觉怀中的玉璧裂痕似乎在发烫,灼烧着他的皮肤。他若重罚赫连桀,便是彻底背弃了那点可怜的、同病相怜的尊严;他若求情……他敢吗?
汗水沿着额角滑落。他看到云舒苍白的脸,看到柳眠、丹青眼中隐含的窥探与一丝幸灾乐祸。
“……赫连侧君,”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行为失当,损毁御赐之物,按府规……当重责。”他避开了冰刑司,只说了重责。
凌玄霜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哦?如何重责?”
“鞭笞三十,禁足寒寂院,无令不得出。”这是他能在维持正君体面与保全赫连桀性命之间,找到的极限。
堂内一片寂静。
凌玄霜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正君倒是……仁厚。”她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既然正君已做出裁决,那便由你,亲自监刑。”
苏墨珩猛地抬头,撞进她毫无温度的眼底。
“就在此处,现在。”她补充道,语气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