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炕上的新被面(1 / 2)

杨靖天没亮就被院外的动静闹醒了。

他蹬上棉鞋掀开门帘,正见小石头娘挎着个蓝布包袱往家走,包袱角露出半截蓝底白花的布——正是昨晚她在供销社盯了半宿的被面。

靖子兄弟起这么早?小石头娘见他,脚步顿了顿,包袱往怀里又拢了拢,我家那口子昨儿后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非说今儿天不亮就去供销社排队,怕被面让旁人抢了。她低头摸摸包袱,嘴角往上翘得像月牙,你说奇不奇?

往常他买包烟都要跟我掰扯半天,今儿倒催着我‘赶紧把钱取出来’。

杨靖靠在门框上笑:婶子您这是揣着金疙瘩呢,谁不稀罕?他扫了眼东边渐亮的天,我帮您搭把手?

可别!小石头娘倒退两步,包袱护得更紧,我家那口子正蹲灶房烧热水呢,说要把炕席擦三遍再铺新被面。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喊:孩他娘!

水烧滚了!她应了声,踩着雪壳子小跑起来,棉鞋底下的积雪作响,倒比平时走路轻快了三分。

杨靖转身回屋时,奶奶正把铜盆里的热手巾往他脸上按:瞅瞅,你那点子主意,把屯里的媳妇们都闹得跟过年似的。她从柜里摸出个油纸包,昨儿刘会计送来的红糖,给念慈捎过去——人家大姑娘帮着算工分,手都冻红了。

出了院门,杨靖往生产队方向溜达。

路过张大山家时,正撞见张大山媳妇举着盏新煤油灯往窗台上放。

玻璃罩子擦得锃亮,灯芯挑得齐整,晨光透进来,连灯座上的松江县制四个字都能看清。

张婶这灯可真亮堂。杨靖凑过去,比您家原先那盏省油不?

张大山媳妇把灯往屋里挪了挪,昨儿夜里我家那口子试了试,同样半盏油,能多亮俩时辰。她压低声音,他今早出门前还翻箱倒柜,说是要把藏在房梁上的私房钱找出来——您说怪不怪?

往常提钱他比谁都精,今儿倒说‘媳妇挣的钱能置家当,我这点钱也不能闲着’。

正说着,张大山扛着铁锹从院外进来,见杨靖,耳尖地红了:靖子,昨儿我提灯去队里值班,李老蔫儿那老不正经的,非说我这是‘媳妇分红灯’。他把铁锹往墙根一戳,梗着脖子道:我跟他说,这灯亮堂,夜里记工分都清楚!

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杨靖憋着笑点头:理儿太正了。他瞥见张大山裤兜鼓囊囊的,叔兜里揣的啥?

雨靴!张大山媳妇突然从屋里探出头,手里举着本油布封面的账本,他今早塞给我三块二毛,说让给娃买雨靴。

我记了正向积分,他倒跟捡了宝似的,走路都带风!

张大山搓搓后颈:娃总穿草鞋,脚都冻出冻疮了......

杨靖没接话,只望着张大山夫妻俩的背影笑。

转过街角,就见赵老太牵着小孙子站在供销社门口,小孙子怀里抱着个铁皮铅笔盒,正踮着脚跟售货员比划:阿姨,再给我拿两根红铅笔,我要分给同桌小兰,她的铅笔头都短得握不住了。

赵老太见了杨靖,忙把孙子往身后拉:靖子啊,奶奶可算见着啥叫‘钱生钱’了。

我家这小崽子,昨儿看分红本子上写着‘教育基金’,半夜爬起来翻我枕头,说‘太奶奶,我要拿这钱买铅笔’——你说这娃,咋就懂了‘知识能换好日子’呢?

小孙子从奶奶身后探出脑袋,举着铅笔盒晃了晃:杨哥哥说的!

上次您咳嗽,杨哥哥给的枇杷膏可甜了,他还说‘读书识字的娃娃,以后能给太奶奶买更甜的糖’!

杨靖蹲下来,替他把围巾系紧:那你要好好读书,以后教太奶奶认账本上的字,好不好?

小孙子脆生生应着,拽着赵老太往家跑,太奶奶快走,我要把铅笔盒摆到炕头,让隔壁二狗子看看!

日头升到树顶时,屯子里的动静彻底炸了。

王念慈抱着一摞照片从村部出来,见杨靖站在晒谷场上,扬了扬手里的相纸:刚洗出来的,七户的新物件都拍上了。

赵婶家的铅笔盒、张副队长家的煤油灯、小石头家的被面......她指了指村部后墙,我让人钉了块黑板,把照片贴上去,旁边写‘这是她们用双手挣来的’——你说这标语成不?

杨靖踮脚看了眼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