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五十分,城市刚醒。
祁天佑推开办公室门,灯还没亮,他就看见桌角放着一个纸袋,上面印着“老张记豆浆”的红字。
纸袋旁边是一张便签,写着:“老地方买的,别嫌甜。”
字歪歪扭扭,但一眼认得出来是谁写的。
他没说话,把包放下,打开纸袋。
一杯热豆浆,还冒着气。旁边多了一根油条,用塑料纸包着,没拆封。
他看了眼手机时间。距离上班还有近一个小时。走廊安静,没人来过。
他知道是谁送的。
三年研究生宿舍,每天早上侯亮平都这样塞一袋早餐在他桌上。
后来两人分道扬镳,这种习惯断了快一年。
昨夜他熬到凌晨一点多才走,改完财政支持建议稿。
今天一早回来,没想到这份沉默又回来了。
七点二十,他正翻看高新区用地清单,门被推开。
侯亮平走进来,穿着深灰色夹克,手里拿着一份红头文件,封面写着《京州高新区企业效益季度分析报告》。
他把文件放在桌上,没坐下。
“你那份零碳产业园的方案。”他开口,“我查了数据。”
祁天佑抬头,没接话。
侯亮平手指点了点图表第一页:
“关停污染企业四十七家,占总数百分之四十七。
高新技术企业新增三十九家,入驻率上升百分之六十二。税收同比增加百分之八点三。”
他顿了一下,抬眼看祁天佑:“讲真,是我错了。”
办公室很静。空调低鸣。
祁天佑合上电脑,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拿出两个茶杯,倒了热水。
“坐吧。”他说。
侯亮平站着没动:“我之前觉得你是搞政绩工程。
环保整改太狠,企业受不了,工人要失业。可现在看,阵痛是有的,但方向没错。”
祁天佑把一杯茶递过去。
“京南化工厂关了,三百人下岗。”侯亮平继续说,
“但新来的新能源电池厂招了五百人,工资高百分之十五。社保全缴。”
他喝了口茶,声音低了些:“我还去看了技改后的厂区。
没有黑烟,没有异味。车间装了实时监测屏,PM2.5数据公开。”
祁天佑坐在办公桌边缘:“你不是第一个反对的人。”
“我是最跳的那个。”侯亮平苦笑,“会上拍桌子,私下跟领导反映你激进。
现在想想,是我不懂政策背后的算账。”
祁天佑摇头:“不懂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看数据,只凭感觉下结论。”
侯亮平点头:“所以我今天来,不只是认个错。”
“你说。”
“我想参与后续监督。”侯亮平说,
“纪委可以成立专项督查组,配合你们推动绿色转型。
不是找茬,是帮着把关。”
祁天佑看着他。
两人对视几秒。
“你记得我们读研时写论文?”祁天佑忽然问。
“记得。你写‘政策落地的最后一公里’,我写‘反腐机制的执行偏差’。”
“那时候我们就吵。”祁天佑说,“你说我理想主义,我说你太现实。”
“现在呢?”
“现在我们都明白了。”祁天佑说,“光有理想不行,光讲现实也不行。得一边推改革,一边防跑偏。”
侯亮平嘴角动了动:“所以你愿意让我加入?”
“你带来的不只是道歉。”祁天佑走回座位,打开文件夹,“是第一个真正看清结果的同行者。”
他抽出一张表格:“下周我要开调度会,讨论第二批入园企业名单。你可以列席,提意见,查流程。”
“包括财政拨款审核?”
“包括每一笔钱怎么花。”
侯亮平深吸一口气:“那我提个要求。”
“说。”
“让我带人查汉东智芯。”侯亮平说,“这家公司申请入园,背景有点模糊。赵瑞龙以前的工程队接过它的基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