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了吗?”
暴君的声音,从墙的另一面传来。不再是直接响彻脑海,而是带着一种……隔着玻璃说话的沉闷感。
“这股力量……它在改造你。不,是‘我们’。”
零沉默着,但他知道暴君说的是事实。
那股庞大的生命源能,并非静止不动。它在以一种超出理解的方式,以他的基因为蓝图,进行着一场……疯狂的进化实验。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感官正在被无限地延伸。他的“听觉”,能捕捉到数百公里外,一只沙蝎在沙地下爬行的微弱摩擦声。他的“视觉”,能穿透眼皮,看到天空中每一粒尘埃折射出的光线。他的“嗅觉”,能分辨出空气中上万种不同的化学成分。
他的系统面板,早已变成了一片乱码。
旧有的技能树,被连根拔起。那些通过杀戮升级获得的属性点,在这片能量海洋面前,渺小得像个笑话。
一行行全新的、他无法理解的、闪烁着金色光芒的词条,正在被强行写入他的灵魂深处。
【基因权限提升:王权(初阶)】
【新天赋觉醒:生命编织(锁定)】
【新天赋觉醒:精神覆写(锁定)】
【新天赋觉醒:能量塑形(锁定)】
【……】
【警告:身体结构无法承载当前进化速度,基因链出现不稳定崩溃迹象。】
【系统自我保护协议启动……】
【正在强制休眠,以降低能耗……】
“看到了吗,容器?”暴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愉悦,“你守不住这份力量。它会先把你变成一个全知全能的……植物人。然后,你的身体,会因为无法承载这份‘神恩’,而从最基础的细胞层面,开始崩解成一滩蛋白质浓汤。”
“把权限交给我。”他的声音,充满了最后的诱惑,“只有我,能驾驭它。只有我,能完成这场……伟大的进化。”
“你永远……也得不到。”
零的意志,化为一句决绝的回应,狠狠地撞在了那道无形的墙壁上。
他开始调动自己这边的、那一半的能量。不是为了攻击,不是为了掌控。而是……为了对抗。
他用自己的意志,像筑坝一样,去阻拦那些能量对自己的疯狂改造。他放弃了那些如同神明般诱人的新能力,拼尽全力,只想守住自己作为“人类”的……基本形态。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就像用血肉之躯,去阻挡一场宇宙大爆炸。
他的意志,在庞大的能量冲刷下,被一次次地撕碎,又一次次地凭借着对外界的唯一执念——那个还在等他醒来的身影——而顽强地重组。
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一天?一个小时?或许,只有下一秒。
但他没有放弃。
因为他知道,一旦放弃,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零”了。
……
“……零?”
一声轻柔的、带着极度疲惫和担忧的呼唤,像一根最纤细的针,刺破了那片混沌的宇宙,精准地扎在了零即将溃散的意识核心上。
外界?
是灰鸦的声音。
这个认知,像一道锚点,将他那即将被能量风暴彻底吹散的灵魂,死死地拽住。
他开始拼尽全力,将自己所有的意志,都集中于一点——睁开眼睛。
这个对于普通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此刻,却比推动一颗星球还要艰难。
他感觉自己的眼皮,重若千钧。那片狂暴的能量海洋,不希望他醒来。它们希望他永远沉睡,直到将他彻底改造成一个……完美的“神”。
“醒醒!零!你他妈的给我醒醒!”
那声音,变得焦急起来,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一只冰冷的、却很柔软的手,在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脸。
就是现在!
零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给我……滚开!
轰——!
他体内的能量,被这股不顾一切的意志,强行压制了短短的一瞬间。
就是这一瞬间,他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适应了片刻后,一个模糊的、倒悬着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
是灰鸦。她的脸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嘴唇干裂,眼神里写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担忧。她那头总是打理得很利落的黑色短发,此刻凌乱不堪,几缕发丝被汗水粘在额头上,让她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狼狈和……脆弱。
这是他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画面。
“你……”灰鸦看到他睁开眼,狂喜瞬间涌上心头,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还好吗?这个问题,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零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左眼,依旧是那片深邃的、如同黑夜的颜色。但他的右眼,那只曾经在暴君降临时才会变成金色的右眼,此刻,却呈现出一种……介于金色与黑色之间的、如同日食般诡异的暗金色。瞳孔的深处,仿佛有无数的数据流,在缓缓流淌。
他的身体,没有动。但他能感觉到,整个世界,都以一种全新的、前所未有的方式,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能“听”到灰鸦那因为激动而加速的心跳声,能“看”到她皮肤下每一根毛细血管里血液的流淌,能“闻”到她伤口上医疗凝胶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独特气味。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那紧绷的、随时准备战斗的灵魂之下,隐藏着的那份……害怕他会消失的恐惧。
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清晰到……令人作呕。
“好吵。”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不是说灰鸦的声音吵。而是这个世界,太吵了。
风声,沙粒滚动的声音,远处昆虫振翅的声音,地壳下板块移动的微弱应力声,宇宙中无数射线穿过大气的尖啸声……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场永不休止的、混乱的交响乐,疯狂地涌入他的大脑。
灰鸦愣住了,“……什么?”
零没有再解释。他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在眼前。那是一只属于少年的、骨节分明的手。但在他的“视线”里,他看到的,却是皮肤之下,肌肉纤维的每一次微弱收缩,是骨骼细胞的每一次分裂与凋亡,是奔涌在血管里的、每一颗不安分的、蕴含着风暴的……血红细胞。
这就是……我吗?
一个巨大的、充满了疏离感的疑问,在他的心中升起。
身后,是埋葬了过去的坟墓。
而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和他这具既熟悉又陌生的身体,才是他将要面对的……第一个,也是最艰难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