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冷静到极致的部署和沉甸甸的托付。技术团队众人脸上的凝重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坚毅取代。白发老专家用力地点点头:“明白了,黄先生!我们…拼了!”
新一轮更高强度、更精细的破译与模拟工作迅速展开。键盘敲击声、仪器运转声、压低的讨论声再次充斥空间,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林星晚看着黄砚舟冷静指挥的侧影,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忽然明白了支撑他的,绝不仅仅是对她父亲遗物的追索。那张“船长”的名单,像一根无形的毒刺,更深地扎在他的心底。她默默坐回他身边,无声地握住了他放在膝上、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他的手很凉。
黄砚舟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反手将她的手紧紧包裹住。力道很大,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依赖。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前方忙碌的技术团队和闪烁的屏幕,但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缓和了一丝。两人交握的手心,传递着无声的支撑与慰藉,在这冰冷的科技战场上,是唯一真实的暖意。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又艰难地爬行了近十个小时。窗外,天色由浓黑转为深蓝,又渐渐透出灰白。破晓的微光被厚重的窗帘阻挡在外,控制室内依旧灯火通明,如同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技术人员们个个熬红了双眼,咖啡杯空了又满,烟灰缸早已堆成了小山。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失败的阴影如同沉重的铅云,压在每个人心头。连那位白发老专家,此刻也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捏着发胀的太阳穴,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挫败。多次尝试模拟协议特征,都如同石沉大海,被对方坚固的防火墙无情地弹回。
“还是不行…”一个年轻的技术员沮丧地捶了下桌子,“对方的动态校验太狡猾了!每次特征都在微妙变化,我们模拟的速度根本跟不上!”
绝望的情绪开始无声地蔓延。林星晚的心也一点点沉入冰冷的谷底。难道真的…功亏一篑?父亲的拓片,砚舟追寻的线索,就要这样消失在瑞士的迷雾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几乎要将所有人压垮的瞬间——
“嘀…嘀嘀…嘀嘀嘀——!”
一阵与之前所有信号音都截然不同的、清脆而连贯的蜂鸣声,猛地从一台信号分析仪中响起!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控制室内凝固的空气!
“成了!!”几乎是同时,负责监控那台仪器的年轻技术员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狂喜而劈叉变调,他指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一串串绿色数据流,“网关通过了!伪装接入成功!我们进去了!!”
“快!锁定目标数据库!查找核心成员名单和近期大宗交易记录!快!!”白发老专家像瞬间被注入了强心针,猛地扑到控制台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主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如飞,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时间开始以秒为单位疯狂流逝!巨大的主屏幕上,瀑布般刷下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文件目录和加密条目,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数字迷宫。
“在哪里…在哪里…”老专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也浑然不觉。技术员们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定屏幕。
“找到了!‘VIp_crew_List’!”一个眼尖的技术员嘶声喊道,手指颤抖着指向屏幕上一个被特殊符号标记的加密文件夹!
“权限!快!尝试破解下载!”老专家吼道。
键盘敲击声密集如暴风骤雨。屏幕上代表破解进度的百分比数字疯狂跳动:10%…30%…65%…
“嘀——!嘀嘀嘀嘀——!!”
刺耳尖锐、如同防空警报般的蜂鸣声骤然响起!同时,主屏幕猛地闪烁起刺目的红光!一行巨大的、血红色的警告框瞬间弹出:
【入侵警报!入侵警报!来源锁定中…反向追踪启动!5…4…3…】
“不好!被发现了!!”老专家脸色剧变,嘶声大吼,“强行下载!能下多少下多少!快!!”
“98%…99%…100%!下载完成!!”负责下载的技术员几乎是用生命在吼叫,手指重重敲下确认键!
几乎在同一毫秒!
啪!嗤——!
控制室内所有的大屏幕瞬间黑屏!几台关键的无线电接收机和密码破译机内部爆出刺眼的电火花,冒出一缕缕刺鼻的青烟!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机器烧毁的“滋滋”声和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成功了?还是…彻底失败了?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汗水浸透了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浓重的绝望。
“数据…数据包完整吗?”黄砚舟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异常沙哑。
负责下载的技术员如梦初醒,双手颤抖着扑向唯一一台没有冒烟、连接着移动硬盘的备用终端。他飞快地操作着,呼吸急促。几秒钟后,他抬起头,脸上是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与难以置信,声音都变了调:“完整!黄先生!林小姐!名单…核心成员名单…下载完整!!”
巨大的、无声的狂潮瞬间席卷了整个控制室!压抑了十几个小时的紧张和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有人激动地挥拳砸在桌子上,有人摘下眼镜用力擦拭通红的眼眶,有人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林星晚只觉得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全靠扶着黄砚舟的轮椅才稳住身形。巨大的喜悦和强烈的后怕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微微发抖。她看向黄砚舟,却发现他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反而更加凝重,目光死死盯着那技术员手中的移动硬盘,仿佛那里面藏着择人而噬的猛兽。
“名单…”黄砚舟的声音低沉紧绷,“立刻解密!打印出来!”
技术团队立刻开始最后的解密工作。几分钟后,一台幸存的打印机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缓缓吐出了几页还带着油墨热气的纸张。
林星晚第一个冲过去,一把抓起了那几页纸。纸张很轻,在她手中却重若千钧。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快地掠过上面一个个或陌生、或带着伪装意味的代号和化名。这些名字背后,代表着一个庞大的、吞噬国宝的跨国犯罪集团的核心!
突然,她的目光在一个代号上死死定格!
【代号:船长(capta)】
【权限等级:核心决策层】
【主要职责:南洋海域运输路线规划、关键节点掌控、特殊物品(高价值\/敏感文物)交接】
“船长…”林星晚喃喃念出这个代号,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就是这个代号背后的人,掌控着父亲那张拓片如今的命运!
“指纹!”黄砚舟不知何时已驱动轮椅来到她身边,他的声音异常急促,带着一种林星晚从未听过的、近乎失控的紧绷,“名单后面…有没有附生物特征信息?指纹!快找指纹!”
林星晚被他语气中的急迫惊得一怔,立刻翻到名单资料的附录部分。果然,在“船长”的条目下,附有一小段简短的备注和一张极其模糊的黑白扫描图片。备注写着:【唯一已知生物特征:右手拇指、食指部分模糊印记(来源:二十年前遗留物)】。
她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她颤抖着手,将那张模糊的指纹图片递到黄砚舟面前。
黄砚舟没有接。他的目光在接触到那张图片的瞬间,如同被最毒的蛇咬了一口,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他整个人猛地僵住,仿佛瞬间被抽离了所有灵魂,只剩下一个冰冷的躯壳。那张总是沉稳冷静、即使在枪林弹雨中也未曾真正失态的脸上,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纸!
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带动着整个轮椅都发出了轻微的“咯咯”声。他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而混乱的喘息声在死寂的控制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恐怖。
“砚舟?”林星晚被他这从未有过的巨大反应吓到了,心慌意乱地蹲下身,试图握住他冰冷颤抖的手,“你怎么了?这指纹…你认识?”
黄砚舟猛地挥开了她的手!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林星晚一个趔趄,跌坐在地毯上!她惊愕地抬头,看到的是一双赤红的、充满了惊涛骇浪的眼睛!那眼神里有极致的震惊,有无法置信的崩塌,有被至亲之人背叛的剧痛,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不…不可能…”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扭曲得不像他本人,“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模糊的指纹图片,像是要将它烧穿,又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下一秒,他猛地抬手,一把将旁边小几上放着的一个青花瓷茶杯狠狠扫落在地!
“哐啷——!”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炸响在刚刚经历完一场数字鏖战、还沉浸在短暂胜利余韵中的控制室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愕然地看着他们一向冷静自持的黄先生,此刻如同困兽般在轮椅上剧烈地喘息着,眼神狂乱。
“砚舟!!”林星晚顾不得被摔疼的手肘,迅速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剧烈颤抖的身体,“看着我!砚舟!看着我!到底怎么回事?!”
黄砚舟的身体在她怀里僵硬如铁,颤抖并未停止。他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林星晚,那眼神中的痛苦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他张了张嘴,声音像是从破裂的风箱里挤压出来,带着血淋淋的沙哑和令人心碎的颤抖:
“这指纹…这模糊的印记…”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国际刑警档案库里…有它的比对记录…属于…属于二十年前…东北…哈尔滨…”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最后的勇气,才能吐出那个几乎将他灵魂都击碎的名字:
“…属于我父亲…黄逸之…车祸现场…唯一遗留的…痕迹!”
轰——!
林星晚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
黄逸之?!黄砚舟的父亲?!那个十五年前在东北“失踪”,被官方认定为死于土匪袭击的外交官?!那个他们刚刚得到线索,准备在婚礼后去哈尔滨寻找下落的父亲?!
他的指纹…怎么会出现在二十年前的一场车祸现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代号“船长”、掌控着跨国文物走私核心运输的恶魔的档案里?!
“二十年前…车祸?”林星晚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巨大的震惊让她几乎无法思考,“不是…不是十五年前在东北失踪?这时间…对不上啊!”
“对不上…是啊…对不上…”黄砚舟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却比哭还难听,充满了自嘲和崩塌的绝望。他靠在林星晚怀里,身体的颤抖渐渐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剧烈痉挛,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眼神涣散,仿佛整个世界的基石都在他眼前轰然倒塌。“十五年…官方档案…哈尔滨…全是假的?全是…谎言?”
他猛地抓住林星晚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里面是溺水者最后的不甘和疯狂求证:“星晚…你说…你说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我父亲他…根本没死?他…他就是‘船长’?!”
这个可怕的、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的念头,让林星晚瞬间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