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冰凉的丝绸触感还未消散，象牙白圣洁的光泽仿佛仍在眼前。可林星晚低头，只看到月白旗袍下摆一道刺目的撕裂破口，边缘几点暗褐污迹——昨夜六十六层生死搏杀中，她为抓住父亲遗物线索撞上桌角的血痕，与打翻的咖啡狼藉混在一起。
星舟湾晨曦温暖，玫瑰与咖啡香气中，却只剩死寂。镜前，林星晚身披象牙白晨褛，展开婚礼请柬样稿。“林星晚”与“黄砚舟”依偎缠绕，星舟湾碧海银沙的线描如梦似幻。十五年颠沛，一朝沉冤得雪，爱人重聚，父亲消息重现…命运似乎终将亏欠一一偿还。
“大小姐，裁缝到了。”阿慧轻快唤道。
林星晚应声下楼。华丽婚纱悬于衣架，蕾丝层叠，珍珠碎钻流光溢彩。
“黄先生嘱腰线再收一分，更显玲珑，您试试？”顶尖巧手苏师傅笑问。
换上冰凉的丝绸嫁衣，镜中人圣洁如画。她挺直背脊，想象一月后走向轮椅上的他。
“砚舟呢？”她侧头问阿慧，声音带着未察的期盼。
“黄先生一早被阿成请去书房了，似有急事。”阿慧话音刚落，沉重脚步声自二楼传来。
阿成面色凝重出现：“大小姐，黄先生请您…立刻去书房。”
肃然语气冲散喜气。林星晚心一沉，换回旗袍快步上楼。书房门虚掩，光线沉郁。烟草、旧纸与机器微焦气味弥漫。黄砚舟背对门口，面对书桌，美制短波接收机发出规律“嘀嗒”声，绿灯不安闪烁。
“砚舟？”她关上门。
他缓缓转椅。窗缝强光斜劈他侧脸，明暗分明。手中纸张被攥得指节发白，脸色苍白，薄唇紧抿，眼眸淬寒冰般翻滚戾气与惊疑——与三年前得知宋家勾结“那位大人”时一样。
“出什么事了？”
他递过纸张。拾光公文纸上，冰冷字符夹杂诡秘符号。
“瑞士苏黎世，多重加密匿名源。发信人，‘李姐’。”
“李姐？内容？”
“指向一个网络，‘暗网’。水面下的影子世界，层层代理，隐秘通讯。”
林星晚倒抽冷气。文物走私？规模庞大，南洋中转，流向伦敦纽约东京私人藏家。”他目光锐利刺向她，“货品名录里，有件东西…你一定认得。”
他手指重重一点。
“编号：pc-07。物品：槟城古钟全形拓片（清代），林氏旧藏。”
“槟城古钟…拓片？”她喃喃，眼前瞬间模糊。父亲书房景象浮现：巨大紫檀托板，半人高泛黄拓片，墨色沉郁，钟身铭文纹饰纤毫毕现。父亲戴细棉手套，指尖珍重抚过墨痕，眼神悠远。“这是林家血脉印记…”他常说。
“不可能！”她猛摇头，指甲掐入掌心，“它该在那场大火里…烧掉了！”十五年前地狱之夜，火光冲天，母亲将她塞入密道，父亲绝望嘶吼…母亲怀中只有她与装契据珍玩的紫檀小匣。巨大拓片，怎可能带走？它应与书房、林家珍藏一同葬身火海！
“它没烧掉。”黄砚舟驱动轮椅靠近，扶住她手臂，眼中痛惜与怒火交织，“它被趁火打劫了！宋家，‘那位大人’，或这‘李姐’！他们夺走林家一切，连你父亲最后念想也不放过！还要当货物卖掉！”
“李姐…”林星晚咀嚼这名字，混乱心绪如滚铁入冰水，“嗤啦”冷却凝结。悲伤震惊被汹涌刻骨恨意取代。冰冷暴戾火焰自心底窜起。“查！”她声音斩钉截铁，如淬火钢珠，“不管她是谁，藏哪，‘暗网’多深！挖地三尺揪出来！拓片必须拿回！参与者一个不放！”
“好。”一字重逾千钧。他立刻下令：“阿成！通知技术部，所有无线电专家、密码破译员，两小时内总部六十六层紧急集合！最高保密！法务备好瑞士银行国际信托文件，待命！”
---
拾光六十六层，防电磁窗帘隔绝夜景。机器嗡鸣，指示灯狂闪，空气弥漫微焦、咖啡与紧绷。近十位顶尖专家围坐长桌，草稿铺满公式路径图，密码破译机“咔哒”运转，烟灰缸堆满烟蒂。
林星晚深蓝丝绒旗袍外罩薄呢外套，眉头紧锁。黄砚舟膝上电报机模型，指尖无意识模拟敲击，目光穿透数据迷雾望向黑暗深处。
死寂中，午夜钟声突兀。
“黄先生！林小姐！”白发老专家挥舞热敏图纸，“重大突破！”
“快说！”
“反向追踪匿名源跳板路径！七层加密中继，最终指向物理坐标！”他激动发抖，“瑞士苏黎世！菲尔德克林根区私人庄园！注册名‘阿尔卑斯遗产基金会’！”
“幌子！”年轻技术员笃定，“成立三年，资金庞大，公开项目为零！资金经列支敦士登、开曼空壳多层洗转！”
“庄园防卫？”
“占地大，背林面湖，私密。先进电子监控，安保据传前东欧特种部队，装备精良。”情报助手接道。
“强攻无异以卵击石。”林星晚心沉。
“定位只是节点。”老专家推眼镜，“要抓‘李姐’拿核心证据，须入‘暗网’内部！拿密钥或服务器权限！”
“谈何容易？”
“理论上可能！”老专家眼中闪光，“任何系统有漏洞！分析加密信号碎片，发现大文件传输或核心指令下达时，会用固定底层起始校验协议！若能模拟协议特征，欺骗网关，或可伪装内部节点，短暂接入！”
“成功率？风险？”
“成功率…或不足三成。风险…极大！”老专家神色凝重，“一旦伪装被识破，对方立刻锁定信号源反向追踪！位置暴露，所有技术人员…面临毁灭性报复！接入成功，时间窗口也极短，仅几分钟，须精确下载核心数据，刀尖跳舞！”
死寂。三成胜算，毁灭风险，几分钟生死时速…重若千钧。
林星晚目光扫过年轻或已有家室的技术员脸。只为父亲拓片？值得？她看向黄砚舟。
他眼中无犹豫，沉静如古井，深处燃冷酷决绝火焰。
“做。”
一字重若泰山。
“所有人员即刻最高保护，家人集团秘密转移安置。技术组，拿最稳方案降风险！法务财务，备顶级危机团队及…抚恤预案。”他目光扫过众人，领袖担当与沉重压力，“我知道风险。但有些线，踩过不能回头。网不破，更多国宝流失，更多林家黄家悲剧！拜托了！”
凝重化破釜沉舟坚毅。“明白！拼了！”老专家用力点头。
新一轮高强度破译模拟展开。键盘敲击、仪器运转、低语充斥，气氛如拉满弓弦。林星晚握紧黄砚舟冰凉发白的手。他反手紧握，力道如溺水抓浮木，下颌线微缓。交握手心是冰冷战场唯一暖意。
---
时间窒息般爬行近十小时。窗外天由黑转深蓝透灰白，室内仍灯火孤岛。众人熬红眼，咖啡续杯，烟灰成山。铅云般失败阴影压下。白发专家颓然靠椅，多次模拟如石沉大海。
“不行…对方动态校验太狡猾！”年轻技术员沮丧捶桌。
绝望蔓延。林星晚心沉谷底。拓片与线索将逝？
低气压几将人压垮瞬间——
“嘀…嘀嘀…嘀嘀嘀——！”独特清脆蜂鸣撕裂凝固空气！
“成了！！”监控技术员弹起，狂喜变调，“网关通过！伪装接入成功！进去了！！”
“快！锁定目标数据库！找核心名单交易记录！快！！”老专家扑向控制台，血丝眼死盯主屏，手指敲出残影！
心脏提至嗓子眼！秒针疯狂！主屏瀑布刷下加密条目，数字迷宫。
“在哪里…”老专家喃喃，汗流浃背。
“找到了！‘VIp_crew_List’！”眼尖者嘶喊！
“权限！破解下载！！”老专家吼。
键盘暴风骤雨！破解进度疯跳：10%…30%…65%…
“嘀——！嘀嘀嘀嘀——！！”防空警报般蜂鸣炸响！主屏血红警告弹出：
【入侵警报！来源锁定中…反向追踪启动！5…4…3…】
“被发现了！！强行下载！能下多少下多少！快！！”
“98%…99%…100%！下载完成！！”下载者生命般吼叫敲键！
同一毫秒！
啪！嗤——！
所有大屏黑！关键机器爆电火花冒青烟！警报止，只剩烧毁“滋滋”与死寂。
成功？失败？
众人僵如定身。汗透背，心狂跳。焦糊绝望弥漫。
“数据…完整？”黄砚舟声音沙哑。
下载者扑向备用终端，操作飞快，抬头狂喜变调：“完整！名单…下载完整！！”
无声狂潮席卷！压抑爆发！挥拳、擦镜、瘫坐喘息！
林星晚腿软扶轮椅站稳，喜悦后怕交织发抖。黄砚舟无喜色，目光死盯硬盘如噬人猛兽。
“名单…解密！打印！”
打印机“嘎吱”吐出油墨热气纸张。
林星晚抓起，目光如扫描仪掠过代号化名。
【代号：船长（capta）】
【权限：核心决策层】
【职责：南洋运输线规划、节点掌控、高价值文物交接】
寒意爬升脊椎。
“指纹！”黄砚舟驱动轮椅近前，声音失控般紧绷，“名单后…有生物特征？指纹！快找！”
她急翻附录。【唯一已知生物特征：右手拇指食指模糊印记（来源：二十年前遗留物）】。不祥预感攫心。她颤抖递出模糊扫描图。
黄砚舟未接。目光触及瞬间，瞳孔骤缩！人僵如抽魂，血色褪尽惨白！
扶手上的手剧颤，“咯咯”带动轮椅。唇翕动无声，只余混乱喘息，清晰恐怖。
“砚舟？”她慌蹲身欲握冰冷颤抖手。
他猛挥开！力大得她趔趄跌坐！惊抬头，赤红眼惊涛骇浪——震惊、崩塌、至亲背叛剧痛、骨髓恐惧！
“不…不可能…”喉间挤出破碎音节，“怎么会…是他？！”
他死盯图片如烧穿。下一秒，猛扫落旁边青花瓷杯！
“哐啷——！”
碎裂如惊雷炸响胜利余韵。众人愕看冷静黄先生如困兽剧喘。
“砚舟！！”她不顾疼爬起，后抱颤抖身体，“看着我！怎么回事？！”
他身体僵硬如铁，猛转头赤红眼噬人：
“这指纹…国际刑警档案比对…属于二十年前…东北哈尔滨…”他深吸气，灵魂击碎般吐出：
“…属于我父亲…黄逸之…车祸现场…唯一痕迹！”
轰——！
林星晚脑炸空白！
黄逸之？十五年前东北“失踪”，土匪袭击“死”的外交官？婚礼后欲寻的父亲？指纹怎在二十年前车祸现场？怎在恶魔“船长”档案？！
“二十年前…车祸？不是十五年前东北失踪？时间对不上！”
“对不上…是啊…”他低笑如哭，自嘲崩塌绝望，“十五年…档案…哈尔滨…全是假的？谎言？”他猛抓她手臂剧痛，眼溺水不甘求证：“星晚…你说…有没有可能…父亲他…根本没死？他…就是‘船长’？！”
毒蛇般念头让她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