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也没有继续逼迫。她转而检查了一下林默的监护仪器数据,随口问道:“他的情况,有什么细微变化吗?”
这是一个危险的问题。说没有变化,显得敷衍,可能引起怀疑;说有任何积极变化,可能会激发陈静采取更激进的“治疗”手段;而如果说有负面变化,则可能被视为失职或能力不足。
苏婉斟酌着词语,谨慎地回答:“生命体征很稳定。不过……昨晚后半夜,他好像比平时更容易惊悸,监测仪显示有几次短暂的自主神经波动。”她选择了一个客观、不易被证伪的观察,既显示了她的尽职,又将这种“变化”与昨夜自己的经历和可能带来的紧张氛围隐隐挂钩,暗示林默可能并非全无感知。
陈静闻言,目光锐利地看向林默平静的脸,指尖轻轻敲击着床栏,若有所思。“自主神经波动……有意思。看来,即使是深度的沉寂,也并非一潭死水。”她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似乎对苏婉的这个发现很满意。
这细微的赞许,让苏婉心中警铃大作。陈静对林默的任何“反应”都抱有极大的兴趣,这兴趣背后是极度危险的探究欲。
“从今天起,”陈静忽然说道,“林默的日常护理记录,由你直接交到我办公室。我需要更详细、更即时的观察日志。”她顿了顿,看向苏婉,“特别是……关于他对外界刺激的任何,哪怕是再微小的反应。”
苏婉心中一震。这看似是赋予她更多的责任和信任,实则是将她更紧密地捆绑在陈静的监控网中。每一份记录,都可能成为陈静判断林默状态、调整“治疗方案”的依据,也可能成为检验苏婉是否“忠诚”和“有用”的试金石。
“是,陈医生。”苏婉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复杂情绪。这既是枷锁,也可能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有限度地传递信息、甚至误导陈静判断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苏婉的生活陷入了一种高度紧张而又表面平静的节奏。她悉心照料林默,记录着他每一丝看似寻常的生理变化,并在日志中用极其谨慎、客观的语言描述。她不敢有任何明显的暗示或隐瞒,所有的记录都建立在真实观察的基础上,但通过措辞的微妙差异,试图营造一种林默状态“稳定中隐含不可控风险”的模糊印象,以期让陈静在采取更极端手段前有所顾忌。
她同时更加留意小满的动向。这个女孩像是陈静延伸出的影子,沉默而精准地执行着每一项指令,但苏婉偶尔能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更深沉的麻木与绝望。她或许不是心甘情愿的帮凶,而是另一个被彻底摧毁的受害者。
这天下午,苏婉按要求将记录本送到陈静在主楼的办公室。陈静不在,办公室门虚掩着。她将记录本放在桌上,正准备离开,目光却被桌角一份摊开的、似乎是新送来的医学期刊吸引。期刊翻开的那一页,标题赫然是——《长期植物状态患者微意识活动的检测与干预新进展》。
苏婉的心猛地一跳。陈静一直在关注这方面的最新研究!她从未放弃“唤醒”林默,或者说,从未放弃彻底“掌控”他意识的企图!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陈静走了进来。看到苏婉站在桌前,她的目光扫过那本期刊,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只是淡淡地说:“放这里就好。”
苏婉连忙点头,退出办公室。回到特殊病区那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陈静的“研究”从未停止,她的耐心是有限的。当更新的技术或方法出现时,就是她对林默,或许也是对自己,采取最终行动的时刻。
时间,似乎越来越少了。那扇藏着最终秘密的金属门,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而她递出的求救信号,依然沉没在冰冷的黑暗中。
她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外援始终不来,如果陈静即将失去耐心……她或许只能依靠自己,进行一场注定惨烈、但求一线生机的反击。而这场反击的关键,或许就在于如何利用陈静对她的那一点点尚未完全熄灭的“兴趣”,以及……林默那双可能并未完全沉寂的眼睛里,是否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光。
夜幕再次降临,疗养院如同蛰伏的巨兽。苏婉站在林默的病房窗前,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心中那份名为“希望”的烛火,在凛冽的寒风中摇曳欲熄,却始终不肯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