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苏州府那天,晚晴的药妆铺伙计们都来送行,有人提着刚出炉的桃花酥,有人抱着新印的药妆图谱。晚晴把个锦盒塞到林辰手里:“这里面是苏州府的水土样本,还有药圃的种子,若是……若是您到了那边,试着种种看。就算长不出,也是个念想。”
马车驶离苏州府时,阿芷和阿芸还站在桥头挥手,手里举着林辰教她们做的紫苏风筝,风筝线在风里拉得笔直。林辰打开锦盒,里面的水土样本装在精致的瓷瓶里,标签上写着“苏州·药圃春土”,旁边的种子包上,阿芸用小楷写着:“愿他乡亦有草木香。”
他把锦盒贴身收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这一路的送别,没有撕心裂肺的挽留,只有沉甸甸的牵挂,像药圃里的根须,悄悄缠在了一起。
再往南走,天气渐暖,积雪化尽的田埂上冒出了新绿。林辰的马车进了熟悉的地界,远远就看见村口的老槐树,枝桠上还挂着去年的红灯笼骨架。赵平正背着药篓往村外走,瞧见马车,手里的篓子“哐当”掉在地上,撒了满地刚采的荠菜。
“林大哥!”赵平扯着嗓子喊,声音能传到半里外,“你可算回来了!”
他一路跑着往村里冲,不一会儿,药铺门口就挤满了人。青禾端着的水盆忘了放,水洒了一地;柳轻烟手里的书卷成了团;红丫举着块冻硬的麦芽糖,跑得辫子都散了。
“我回来了。”林辰跳下车,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喉咙有些发紧。
青禾快步上前,手里还攥着块没绣完的帕子,帕子上是半朵薄荷:“回来就好,灶上炖着鸡汤,加了黄芪,你肯定饿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却不敢直视林辰,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夜里,药铺的灯亮到很晚。苏文轩泡了新茶,是林辰从终南山带的野茶,茶汤清冽,带着松针的香。赵平搬来坛新酿的米酒,说要给林辰接风,却喝着喝着就红了眼眶。
“林大哥,你真要走?”赵平捏着酒碗,指节发白,“这盐坊离了你,我心里没底;药圃的新苗,也得你看着才放心。”
林辰喝了口酒,酒液入喉,带着点涩:“我想试试。若是成了,看看那边的亲人就回来;若是不成,就当我没说过。”他看向青禾,她正坐在灯下缝补他的旧衣裳,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影,“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青禾手里的针线顿了下,抬头时脸上带着笑:“不辛苦。你走后,我跟苏先生学了看药材图谱,阿木教我给盐坊记账,现在药圃的收成账,我也算得清了。”她把缝好的衣裳叠起来,“你要是真走,我就把药圃看好,等你回来验收。”
苏文轩放下茶杯,叹了口气:“世间事,强求不得。你若真想家,便去;若舍不得这里,便留。不管怎样,这里都是你的家。”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药铺的地板上,像铺了层霜。林辰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清楚,这一路的风雪兼程,不只是为了寻找回去的路,更是为了看清自己的心。那些藏在送别里的牵挂,那些融在日常里的温暖,早已成了他舍不得的羁绊。
他从行囊里拿出那两块黑石,放在桌上。石头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纹路里仿佛藏着两个世界。林辰轻轻摩挲着石面,忽然明白,无论最终选择哪条路,这段在异世的岁月,这些用真心相待的人,都已是他生命里最珍贵的风景。
“明天,教我嫁接五指毛桃吧。”林辰看向青禾,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春分还早,先把该做的事做好。”
青禾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重重点头:“好,我把工具都备好。”
赵平立刻笑了,给林辰满上酒:“对!先干活!等忙完春播,再想别的!”
那晚的米酒喝到了后半夜,药铺里的笑声和窗外的虫鸣融在一起,像首温柔的歌。林辰知道,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但至少此刻,他可以暂时放下纠结,好好看看这片他用汗水浇灌的土地,好好陪陪这些他放在心上的人。
因为他明白,有些告别,不必说出口,只需把每一天都过成值得回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