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像上了弦的钟,每个人都脚步匆匆。药圃里的头茬薄荷到了采收期,青禾带着苏州来的两个女学徒阿芷、阿芸,正用小镰贴着地面割薄荷,割下的鲜草被捆成小把,码在竹筐里,绿得发亮。田埂上,阿木和赵平扛着新做的晒药架,脚步飞快,竹架上的竹篾“咯吱”作响,像是在催着人快点。
“林先生,这畦薄荷割完了!”阿芷直起身,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沾湿了鬓角的碎发,手里的小镰却握得更紧了。她刚来的时候还不习惯田间劳作,割草时总伤着苗,如今动作麻利,割下的薄荷茬口平整,几乎没带起多少泥土。
林辰走过去,翻看竹筐里的薄荷,叶片完整,茎秆挺拔,满意地点头:“不错,比上次又进步了。记住,割的时候要留三分茎,这样过些日子还能再发一茬。”他指着旁边的紫苏,“紫苏再等五天收,那时籽实刚饱满,叶片也不老,入药做菜都正好。”
阿芸正在给割完的薄荷根浇水,用的是柳轻烟改良的竹管引水法,水流细如线,顺着畦沟缓缓浸润土壤。“林先生,您看这样浇水对不对?”她指着湿润的土面,“既没冲倒根,又浇透了。”
“对,就该这样。”林辰笑着说,“你们在苏州种的时候,也用这法子,既能省水,又能避免泥土板结。”
正说着,村里的王大伯赶着牛车来送新麦,车斗里的麦粒金黄饱满,散发着新粮的清香。“林先生,今年的新麦收了,给药铺送些来,磨成面做馒头,香得很!”王大伯笑得满脸皱纹,“多亏了你教的‘浸种法’,今年的麦子比去年多收了两成!”
去年冬天,林辰把从苏州学来的“温水浸种”法子教给了乡亲们——播种前用温水浸麦种半个时辰,既能催芽,又能杀死虫卵,开春后麦苗长得又齐又壮。如今见了成效,王大伯特意送来新麦表心意。
青禾闻讯赶来,笑着接过:“大伯太客气了,我这就去磨面,晚上蒸新麦馒头,给大家尝尝鲜。”她对阿芷、阿芸说,“等会儿教你们做‘紫苏麦饼’,用新麦面和紫苏叶做的,是咱们村的特色。”
两个姑娘眼睛一亮,赶紧跟着青禾往厨房去,脚步轻快得像雀跃的小鹿。
午后的晒药场格外忙碌。赵平和苏明正在把割来的薄荷摊在晒架上,薄薄一层,叶片舒展,互不重叠。“林大哥说,薄荷叶要摊匀,不然中间的容易捂黄。”赵平一边摆一边说,额角的汗珠滴在薄荷叶上,滚落成小小的水珠,“阿木,你那端再垫高些,让架子有点坡度,通风更好。”
阿木应着,往晒架下垫了块石头,竹架微微倾斜,风穿过叶片,带来一阵清凉的香气。“苏州府的学徒来信说,他们那边的薄荷也开始收了,就是晒的时候总遇着雨,只能用炭火烘。”他挠着头笑,“还是咱们这边晴天多,晒出来的药材香味足。”
柳轻烟带着学堂的孩子们来帮忙,孩子们提着小篮子,把夹杂在薄荷里的杂草捡出来。红丫蹲在地上,认真地挑着草叶,小辫子上还沾着片薄荷叶,像戴了朵绿色的小花。“柳姑娘,这草叫啥名?”她举起一株开着小白花的草,“它长得和薄荷有点像,就是没有香味。”
柳轻烟仔细看了看:“这叫‘白花蛇舌草’,也是味药,能清热解毒。等会儿让林先生给你们讲讲,草木里藏着的学问可多着呢。”
傍晚收工时,晒架上的薄荷已经半干,绿得更深了些,香气却愈发浓郁。林辰检查着晒药场,见每架薄荷都摊得均匀,边角都留出了空隙,满意地点头:“今天收的薄荷能出五十斤干货,够苏州府的药铺用一阵子了。”他对赵平说,“明天把这些打包,让行脚商捎过去,记得在箱子里放两包干燥剂,免得路上受潮。”
晚饭时,厨房飘着新麦的清香。青禾蒸的新麦馒头雪白松软,咬一口满是麦香;紫苏麦饼则金黄酥脆,紫苏的香混着麦香,让人胃口大开。阿芷和阿芸吃得格外香,直说比苏州府的糕点还好吃。
“等回去的时候,我要把紫苏麦饼的方子记下来,教给晚晴师傅。”阿芷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苏州府的人肯定爱吃。”
阿芸也点头:“我还要学做薄荷糕,回去给我娘尝尝,她总说夏天没胃口。”
林辰看着她们,想起自己当年初入药行的光景,也是这般带着好奇与热忱,在一次次实践里慢慢成长。他给两个姑娘夹了块麦饼:“慢慢学,不光要学手艺,还要学怎么把这些手艺教给更多人。就像这新麦,收了粮,要留种,明年才能再丰收,手艺也一样,得传下去,才不会断了根。”
窗外的月光洒进厨房,给每个人的脸上镀上了层柔和的银辉。晒药场的方向,晚风吹过晒架,带来淡淡的薄荷香,与屋里的麦香、药香交织在一起,酿成一种踏实而温暖的味道。林辰知道,这个芒种,收获的不只是饱满的药材与新麦,还有那些在劳作中慢慢生根的技艺,那些在相处中渐渐深厚的情谊,它们会像种下的种子,在往后的岁月里,结出满仓的希望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