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天气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就飘起了雪,雪花落在草叶上,很快就化成了水,顺着茎秆流进土里,反倒给草浇了次“雪水澡”。
“这草不怕冻,也不怕晒。”小陈数着新抽出的叶片,笑得眉眼弯弯,“白天太阳再毒,它的叶片就卷起来;夜里再冷,根须就往深处钻,真是个机灵鬼。”
一个月后,冰碛湖边长出了片新绿。“随土草”的叶片比在南极时宽了半分,边缘带着锯齿,像小刀子似的能割开碎石;根须则顺着冰碛层的缝隙,在永冻层表面织成了张网,把松动的碎石和冻土连在一起,融水再流过时,速度明显慢了。
老阿爸赶着牦牛来吃草,说这些草带着股冰碴子味,牦牛吃了后,毛长得又厚又亮。“往年这时候,牦牛总爱啃冰碛上的盐霜,今年有了这草,都不爱吃盐了。”他指着草甸边缘,“你们看,垫状点地梅都跟着长旺了!”
林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那些贴地生长的点地梅,在“随土草”旁边抽出了更多的花茎,紫色的小花像撒在绿毯上的星星。“它们在互相帮忙呢。”小陈笑着说,“‘随土草’挡住了碎石,点地梅保住了潮气,这才是高原的样子。”
小姑娘的草莓籽也发了芽,纤细的茎秆缠着草叶往上爬,像在跳一支绿色的舞。“等草莓结果了,我就把籽撒遍整个湖岸。”她抱着林辰的腿,仰着晒得通红的脸,“到时候,这里就是草和草莓的家。”
勘察队的人来测量时,发现有草的地方,冰碛层的稳定性提高了三成。“这些草真的抓住了冰川。”队长拿着测绳,激动地在草甸上转圈,“总部说要在整个青藏高原推广,还让咱们给草起个更响亮的名字!”
小陈想了想说:“叫‘接云草’怎么样?你看它长在云
林辰望着那些在风中摇曳的草叶,它们的叶片上还沾着冰川的融水,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串串小镜子。从南极到高原,这株草跟着他们跨越了万水千山,变了模样,却始终没忘“扎根”的本事——就像那些生活在高原的人,世世代代守着雪山,把日子过成了经幡上的祈福,简单,却有力量。
“就叫‘接云草’。”林辰点头,“它在云崖下扎根,也把人的期盼,接到了云上面。”
老阿爸听完翻译,用藏语喊了声“扎西德勒”,然后让牧民们在草甸旁竖起根新的玛尼柱,柱顶雕刻着草叶的图案。“让山神看看,冰川边也能长出好草。”他捧着青稞酒,敬了林辰一碗,“这酒里泡了草籽,喝了它,走到哪都带着高原的福气。”
离开青藏高原时,冰川的融水正顺着“接云草”的根须,慢慢渗进土里,冰碛湖的水位涨得慢了。牧民们在草甸上跳起了锅庄舞,歌声顺着风,飘向远处的雪山,歌词里多了新的句子:“接云草,扎深根,冰川融水不淹村;紫花开,牛羊肥,高原永远是家乡……”
小姑娘把她晒干的草莓籽装进小布袋,塞进小陈背包:“带它去别的地方,告诉那里的草,高原的云在等着它们。”
越野车驶离玛尼堆时,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把草叶的清香送到了云里。林辰回头望去,那片新绿的草甸在雪山脚下闪着光,像给冰川系了条翡翠腰带,而那株随他们而来的同源草,被移栽在玛尼柱旁,叶片上的蓝绿光与雪光交辉,生出种接天连地的壮阔。
他忽然想起沈砚笔记本里的最后一页,除了那句“草的根,比风走得远”,还有行用朱砂画的草叶,叶片上写满了地名:黑石城、断碑滩、东海、南海、雪域、苔原、北极、南极、高原……像一条绿色的河,从终南出发,流遍了所有需要希望的土地。
“下一站去哪?”小陈一边开车一边问,车窗上贴着各地的草叶标本,从戈壁的灰绿到高原的亮绿,像一幅流动的画。
林辰望着前方盘旋的公路,路的尽头是更低的海拔,那里有丘陵,有平原,有等待绿意的田埂。“回终南看看吧。”他轻声说,“该让那些出发的草籽,回家报个信了。”
越野车在高原的阳光下行驶,车后扬起的尘土里,混着“接云草”的草籽,它们会跟着风,跟着流水,跟着迁徙的候鸟,往更远的地方去。而终南的药圃里,李雪一定已经准备好新的土地,等着迎接这些带着万水千山气息的种子——就像当年沈砚埋下第一粒种子时,盼着它们能“照遍戈壁”那样,如今,它们早已照遍了更广阔的天地。
草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像那些在土地上生长的希望,永远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