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的风裹着冰碴,从冰川末端的冰舌上卷下来,扑在“望草号”改装的越野车挡风玻璃上,留下道道白痕。林辰望着窗外连绵的雪山,峰顶的积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而山脚的冰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缩,裸露出灰褐色的冰碛物,像给雪山系了条脏污的围裙。
“林伯,前面就是冰碛湖了。”小陈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当地的藏族同胞说,这湖是冰川‘哭’出来的水,每年都在变大,把湖边的草场都淹了。”
越野车在一处挂满经幡的玛尼堆旁停下,几个穿藏袍的牧民正站在湖边,望着不断上涨的湖水叹气。见林辰一行到来,领头的老阿爸捧着哈达迎上来,皱纹里积着高原的风沙:“是终南来的先生?青禾大人的信收到了。只是这冰川下的土,连最耐冻的垫状点地梅都长不旺,您带的草……”
他的话被一阵冰裂声打断。远处的冰川上,一块巨大的冰体崩落,砸进冰碛湖,激起的水花像白色的蘑菇云,湖水瞬间漫过岸边的石块,把几丛刚冒头的牧草淹没了。
林辰弯腰从背包里取出木箱,里面装着从南极冰盖带来的“随土草”籽,还有李雪新配的“融冰肥”——用青藏高原的泥炭土、冰川融水沉淀的矿物质和终南的腐叶粉混合而成,瓷瓶标签上写着“每升拌两升冰川融水,可促根穿透冰碛层”。
“您看这草籽。”林辰打开木箱,草籽外壳比在南极时薄了些,却更坚硬,泛着层淡褐色的光,“在南极时,它的根贴着冰面长;到了这里,它会学着往冰碛
老阿爸的孙女,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背着半篓牦牛粪跑过来,好奇地扒着木箱边缘看:“阿爷说,能在冰川边活的草,都是喝雪水长大的。”她从怀里掏出颗野草莓,塞进林辰手里,“这个给草籽当‘见面礼’,它要是活了,就结甜甜的果。”
冰川边缘的土地是片奇特的混合体:表层是冰川搬运来的碎石(冰碛物),冷又湿,草根很难扎稳。小陈带着弟子们用铁锹在冰碛物上挖坑,铁锹碰到坚硬的石块,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震得虎口发麻。
“得用玛尼堆旁的‘圣土’打底。”老阿爸指着玛尼堆周围的泥土,“这土被经幡挡过风,被酥油灯照过,能让根扎得牢些。”
林辰将“随土草”籽与“融冰肥”拌匀,撒进坑里,再盖上层从垫状点地梅下挖来的泥炭土——里面混着干枯的苔藓和草根,是高原特有的“天然海绵”,能锁住融水,又不烂根。“这样既能保水,又能让种子避开冰碛的锋芒。”他边说边示范,指尖被碎石划破,渗出血珠,很快就在寒风里凝成了小血痂。
小姑娘抱着她的小羊羔蹲在旁边看,忽然指着坑底:“草籽在‘出汗’呢!”
众人凑近一看,只见草籽遇热(高原阳光直射下,地表温度可达十摄氏度)后,外壳竟渗出层薄薄的黏液,把周围的碎石粘成了小块。“这是它在给自己‘铺路’。”林辰笑着说,“黏液能软化碎石边缘,让根须好往下钻。”
头十天,草籽没什么动静。融水在坑底积成了小水洼,草籽泡在水里,只在泥炭土表面冒出些透明的芽,像撒了层玻璃渣。
“怕是被冻着了。”有牧民摇着头走开,“这地方白天太阳晒得土发烫,夜里又能冻成冰,草籽哪受得了这折腾。”
第十一天清晨,冰川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坑边。小陈第一个发现异常——那些透明的芽竟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嫩绿色,茎秆像细铁丝,贴着碎石表面往上爬,茎节处冒出银白色的须根,像无数只小手,紧紧扒住碎石的缝隙。
“长出来了!是往石缝里钻呢!”小陈的喊声惊飞了岩缝里的雪雀,“您看这根须,比在南极时韧多了!”
林辰蹲下身,用手指拨开碎石,发现根须顶端带着个小小的“钻头”(根冠),比普通草根坚硬三倍,正一点一点往冰碛层深处钻。更奇的是,被根须缠过的碎石,表面竟蒙上了层淡绿色的膜——那是草分泌的有机酸,能慢慢分解岩石中的矿物质,变成自己的养料。
“它在‘吃’石头呢。”老阿爸捧着青稞酒走来,酒碗在阳光下闪着光,“祖先说,能啃动石头的草,才配长在雪山脚下。”
小姑娘举着她的野草莓跑过来,把草莓埋在草旁边:“快长快长,等你结了籽,我就把草莓籽拌进去,让你们做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