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蹲在新翻的药田边,手里捏着本磨破了角的账册——这是三十年前《三地春信账》的复刻本,纸页泛黄,却被后人小心地裱糊过,上面“粉边1号”的图样依旧清晰。
“林爷爷,这苗不对劲!”周丫的孙女周小满举着株蔫了的紫菀苗跑来,小姑娘辫子上系着红绳,和当年的周丫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刚冒芽就卷叶,是不是中了什么病?”
林辰接过苗,指尖触到叶片上细密的白斑,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普通的病虫害,倒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菌害。他翻开旧账册,从“病虫害防治”那页翻到最后,也没找到类似的记载。
“俺们草原的苗也这样!”阿古拉其的孙子阿古拉山扛着锄头赶来,他裤脚沾着草原的沙,“我阿爷说,去年冬天雪少,开春就闹这怪病,牧民们急得直搓手。”
春杏的曾孙苏文抱着个药箱走来,箱子上“苏婉堂”的朱印依旧鲜红。“江南的暖棚里也发现了,”他打开药箱,里面摆满了瓶瓶罐罐,“老掌柜让我带了新制的杀菌剂,可试了三次,效果都不好。”
孩子们围在田埂上,看着蔫头耷脑的苗,脸上满是焦急。周小满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里画着三色绳结:“奶奶说当年的苗啥病都不怕,为啥现在会这样?”
林辰望着病苗,忽然想起李药师临终前的话:“土地会变,病害会变,法子也得跟着变,不能守着旧账册过日子。”他把旧账册揣进怀里,站起身说:“得去三地看看,找出病根在哪。”
三日后,考察队出发了。林辰带着周小满坐马车走陆路,去草原查看沙质土壤的变化;阿古拉山骑着骆驼,往西域深处探寻雪线退缩的痕迹;苏文则驾着船,顺流而下,考察江南水系的酸碱度。
草原的风比往年更烈,吹得蒙古包的毡帘噼啪作响。阿古拉其虽已白发苍苍,却依旧精神矍铄,她指着远处裸露的沙砾说:“这十年雪线退了两里地,沙里的盐碱重了,苗的根受不住。”
林辰蹲在药田边,抓起一把沙,指尖传来刺痛感——盐碱结晶像细小的针。他用随身携带的试纸一试,果然呈强碱性,比旧账册记载的数值高了近三倍。“病根在这,”他对周小满说,“苗的根被碱烧了,才会生菌。”
江南的水则透着股怪味。苏文从塘里舀起一碗水,水面漂着层淡淡的油花。“上游开了新作坊,”老掌柜的后人叹道,“废水渗进塘里,薄荷都长不活,更别说紫菀了。”
试纸浸入水中,瞬间变成深黄色——酸性超标。林辰想起旧账册里“江南水质偏软,宜种喜湿苗”的记载,如今的水,早已不是当年的水了。
回程的路上,林辰在马车里翻着新记的考察账:草原盐碱化、江南水质酸化、谷里的土壤板结……每一笔都触目惊心。周小满趴在旁边,用炭笔在账页边缘画着病苗和健康苗的对比图:“林爷爷,咱们能像当年那样,想出新法子吗?”
“能。”林辰指着账册上三地的数值,“你看,草原碱重,江南酸重,谷里板结,正好能互补。”他忽然有了主意,“把草原的沙、江南的塘泥、谷里的腐叶土混在一起,调成中性土,说不定能行。”
试验在百草谷的空地上展开了。孩子们扛来草原的沙,筛去盐碱结晶;运来了江南的塘泥,暴晒去除酸性;又收集了谷里的腐叶,堆肥发酵。林辰带着大家按比例混合,用试纸反复调试,直到酸碱度趋于中性。
周小满小心翼翼地把病苗移栽进新土,阿古拉山往根边埋了点沙棘果粉——草原的新法子,能中和剩余的盐碱;苏文则浇了点稀释的薄荷露,江南的新配方,可抑制病菌滋生。
三天后,奇迹发生了。病苗的卷叶慢慢舒展开,新叶顶破芽鞘,带着健康的嫩绿。孩子们围着苗欢呼,周小满把新长的叶片拓印在账册上,旁边写着:“新土配方,三地合,苗复生。”
林辰在旧账册的空白页,贴上新的试验记录,用红笔圈出关键数值:“旧账册记着过去的好,新账册要写出将来的路。”他把账册递给周小满,“这该你们来记了。”
周小满接过账册,指尖触到泛黄的纸页和崭新的拓印,忽然明白奶奶说的“传承”是什么——不是把旧的锁起来,是带着它,在变化的土地上,走出新的路。
药田边的新苗越长越壮,叶片上的粉边比当年的“粉边1号”更鲜亮。林辰站在架下,望着孩子们在新搭的竹架上系三色绳结,绳结的影子落在新旧账册上,像把过去和将来,牢牢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