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籽培育要诀》的最后一页,林辰没有写字,只画了片空白的花瓣,旁边留了行小字:“此页留给百年后的孩子,让他们接着写。”
风穿过紫菀架,传承帖哗哗作响,像无数个声音在说:我们写好了,该你们了。
紫菀架早已褪尽繁花,只剩下枯黄的藤蔓在竹架上缠绕,像老者布满皱纹的手。林辰踩着满地碎金般的落叶,走到架下那株最粗壮的藤前——这是当年“粉边1号”的后代,如今已长成手腕粗的老藤,盘在竹架上,像条沉默的龙。
“林先生,您看这年轮!”周丫捧着块刚锯下的藤段跑来,她鬓角已添了些银丝,动作却依旧麻利,藤段的横截面上,一圈圈紫褐色的纹路清晰可见,“李药师说,这藤正好长了十年,每圈纹路里都藏着一年的雨水和阳光。”
藤段的中心,有个淡粉色的圆点,正是“粉边1号”独有的印记。林辰用指尖摩挲着圆点,仿佛能摸到十年前那场花潮的温度:“是该给它做个‘传家宝’了,让后人知道它的来历。”
赵墩子扛着个樟木箱走来,箱子上雕着三株缠在一起的药草,是他儿子的手艺。“俺们爷俩做了三天,”他拍着箱子笑道,“把这藤段放进去,再铺上阿古拉其捎来的羊毛毡,能存上百年。”
箱子刚摆稳,春杏的孙女就带着江南的锦盒来了。小姑娘眉眼像极了春杏,捧着锦盒说:“奶奶让我把《三色籽培育要诀》的孤本送来,和藤段放在一起,说‘老藤配老书,才算圆满’。”
锦盒里的书已泛黄,却被精心装裱过,扉页上林辰画的三个孩子,被后人添了无数小手印,红的、蓝的、黄的,像朵盛开的三色花。
阿古拉其的孙子骑着骆驼赶来,驼背上驮着个铜罐,里面装着草原的“百年肥”——用沙棘果和紫菀花发酵了十年的肥料,酸香醇厚。“我奶奶说,这肥埋在老藤根下,能让它再活五十年,”小伙子说着,用草原的铜刀撬开罐口,“她说当年和周丫奶奶约定,要让三地的苗长到看不见的将来。”
孩子们围在老藤旁,有的帮着埋肥,有的给樟木箱系三色绳结,有的则趴在锦盒边,听周丫讲当年的故事:“你们看这书里的‘粉边1号’,当年开花时,蜜蜂都绕着它飞,阿古拉其奶奶还把花瓣别在辫子里呢……”
林辰坐在架下的石凳上,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觉得时光像条缠绕的藤,把十年前的花潮、十年后的今天,都缠在了一起。远处的药田里,新播的“三色籽”已冒出绿芽,像无数个跳动的音符,和老藤的枯枝遥相呼应。
“该种新苗了。”林辰站起身,手里捧着包新收的籽种,这是用老藤结的籽培育的,颗粒更饱满,粉边的印记也更清晰,“让孩子们来种,这是他们的苗了。”
孩子们立刻排好队,小手里捧着籽种,像捧着稀世珍宝。周丫的孙女第一个把籽种埋进土里,动作和当年的周丫一模一样;赵墩子的孙子往土里埋了块碎羊骨,是从爷爷那里学的草原法子;阿古拉其的孙子则在土上盖了层细沙,说“这样根能扎得深”。
林辰在新苗旁插了块木牌,上面写着“百年苗·新生芽”,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三色绳结。风穿过老藤的枯枝,发出呜呜的声,像在回应他的话。
傍晚时,樟木箱被郑重地放进学堂的陈列室,里面躺着老藤段、孤本书,还有一沓泛黄的传承帖——有当年周丫写的,有阿古拉其画的,有赵墩子刻的,每一张都带着时光的温度。
陈列室的窗台上,摆着盆新栽的“三色籽”苗,叶片嫩绿,正对着老藤的方向生长。林辰望着盆里的苗,忽然想起云卿先生的话:“传承不是把旧的锁起来,是让新的带着旧的影子,接着长。”
他翻开新的账册,在第一页写下:
“十年藤老,新芽又生;三地约定,代代相传。”
窗外的风还在吹,老藤的枯枝和新苗的嫩叶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说:我们在这里,我们还会继续长大,带着所有的约定和期盼,长到下一个十年,再下一个十年,长到每片需要暖、需要联结的土地上,开出永不凋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