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臧城的雪连下一夜，侯府暖阁的炭火烧得正旺，陈宇刚给陈念凉喂完米糊，便见纪纲的贴身暗卫匆匆闯入，劲装上沾着的雪粒在暖风中融成水珠，单膝跪地时溅起细碎的水渍：“主公！纪纲大人找到了天枢、摇光四人！在侯府后山十里外的破庙中，只是…… 有个孩子没了气息，另一个也受了伤，纪纲大人已亲自带着他们往侯府赶，片刻就到！”
陈宇手中的银勺 “当啷” 一声磕在瓷碗边缘，眉头瞬间蹙起：“让医官立刻去偏殿候着，再备些热粥和姜汤！” 花木兰闻言，连忙将陈念凉交给侍女，转身吩咐管家：“去库房取几匹柔软的棉缎，给孩子们做身暖和的衣服，再让厨房多煮些肉粥，孩子们定是又冷又饿。”
不过一刻钟，侯府外便传来马车轱辘碾压积雪的声响。纪纲先从马车上抱下受伤的编号 27，孩子浑身发抖，小脸冻得通红；天枢则小心翼翼地扶着摇光，两人身上沾着破庙的草屑与雪泥，看到侯府朱红的大门，眼神里满是怯意。
“别怕，” 纪纲拍了拍天枢的后背，温声道，“主公正在里面等着，还安排了医官，我们先见过主公，再让医官给27看看伤势，放心吧主公不会为难你们。”
天枢与摇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天枢强忍着惧意，声音发颤：“纪纲大人，您说的主公…… 是不是靖安侯？我私自逃跑，还害死了 21，主公会不会……”
“不关天枢哥哥的事！” 摇光突然打断他，扑通一声跪倒在纪纲面前，小脸上满是倔强与慌张，“是我要出来的，天枢哥哥都是为了我才冒险的！如果侯主要惩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 天枢也跟着跪下，眼泪模糊了双眼，紧紧盯着纪纲。
纪纲轻叹一口气，伸手将两人扶起：“你们放心，主公已经把‘蛛网计划’解散了，你们以后再也不用回黑楼地下了。不仅如此，主公还把其他孩子都接到了侯府，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和学堂，绝不会责怪你们。咱们先进去见主公，再让医官给 27 疗伤，别耽误了27的伤势。”
听到这话，天枢与摇光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却也知道纪纲没必要骗自己，两人对视一眼，壮着胆子跟在纪纲身后往侯府内走。穿过几条铺着青石板的走廊，还没到正厅，便看到一群穿着暖和棉衣的孩子围在正厅外，正是天权、天玑、玉衡等人。
“天枢！摇光！” 天权最先看到他们，立刻跑了过来，拉着天枢的胳膊上下打量，“你们没事吧？我们都担心坏了！” 天玑也凑过来，递过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糕点：“快吃点，暖暖身子。” 玉衡则悄悄拉过摇光的手，给她捂了捂冻得冰凉的指尖。
熟悉的伙伴围上来虚寒问暖，天枢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顺着脸颊滚落。这时，陈宇从正厅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素色锦袍，气质沉稳却毫无压迫感。看到纪纲怀中的 27，他立刻道：“先把 21 和 27 带去偏殿，让医官仔细看看。”
纪纲点头应下，将 27 交给暗卫，又吩咐人小心安置 21 的遗体，随后才退回陈宇身边。陈宇看向天枢与摇光，温和地笑了笑：“你们就是天枢和摇光吧？”
天枢与摇光身子一僵，颤抖着回道：“回主公，是！”
“别害怕，外面冷，先进厅里说。” 陈宇侧身让开道路，又对周围的孩子道，“你们也进来，正好听听你们伙伴的经历。” 孩子们欢呼一声，簇拥着天枢与摇光走进正厅，厅内炭火烧得旺，暖融融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几人。
陈宇刚在主位坐下，天枢与摇光便再次跪倒在地。天枢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悔恨：“主公，我们错了…… 我们石室墙角的石板总松动，前阵子我偷偷撬开，发现他说黑楼是旧寺塔改建的，地下有几条废弃的通风道，早就没人管了。”
“我只是想带他们看看外面的太阳，看看教官说的梅花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泪滴落在冰凉的地砖上，“我以为看完就能顺着通风道回去，不会被发现。可里面又窄又冷，还结着冰碴子，我们挖了一天一夜才挖通出口。出来的时候，21 没踩稳摔了一跤，腿受了伤，后来雪越下越大，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能躲进破庙……”
摇光也跟着哭了起来，声音发颤：“昨晚破庙里的篝火总灭，我们轮流抱着 21 取暖，可他的身子还是越来越冷…… 今早天刚亮，我就发现 21 没气了，通风道的入口也被积雪埋了，我们……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这时，纪纲从偏殿走了进来，脸色有些沉重：“主公，医官给 27 检查过了，伤势不算重，就是受了严寒，又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有些虚弱，喝些热粥和姜汤就能缓过来。至于 21……” 他顿了顿，终究没把话说完，但厅里所有孩子都明白了，21 已经不在了。
一时间，正厅内陷入死寂，只有孩子们压抑的啜泣声。天枢猛地往前跪了半步，声音嘶哑地喊道：“侯主，是我害死了 21，我愿受罚！”
陈宇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孩子，又看了看周围低头抹泪的其他孩子，缓缓站起身，走到天枢与摇光面前，伸手将两人扶起：“起来吧，错的不是你们。你们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感受阳光，这从来都不是错。真正错的，是我当初把你们困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让你们连看一眼太阳都要冒着生命危险。”
他转头对纪纲道：“找个向阳的山坡，给 21 立一块碑，碑上就刻‘凉州孤子阿廿之墓’。他不该只是一个冰冷的编号，他该有个名字，该有个能被记住的地方。”
纪纲躬身应下，转身立刻去安排。花木兰这时也从厨房过来，手上还沾着些许面粉，见到厅内的场景，眼中也泛起湿润。她走到天枢与摇光身边，温柔地揉了揉两人的脑袋，笑着说：“你们就是天枢和摇光吧？我是花木兰，是你们侯主的夫人。这些日子你们受苦了，厨房的肉粥刚熬好，我带你们去吃，吃完了再给你们安排干净的住处，以后咱们都在侯府好好生活。”
天枢与摇光看着陈宇的温和、花木兰的亲切，眼中的恐惧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感激。两人轻轻点了点头，任由花木兰左右各牵一个，跟着她往厨房走去。陈宇看着剩下的孩子，笑着挥了挥手：“你们也去吧，多陪陪他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孩子们欢呼一声，簇拥着跟了上去，正厅内瞬间恢复了热闹。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侯府镀上一层暖金色。天枢与摇光换上了干净暖和的棉衣，洗去脸上的泥污后，露出了清秀的眉眼，脸上也多了几分孩童该有的笑容。陈宇将所有孩子都集中在侯府内的小校场上，42 个孩子整齐地站成几排，虽然脸庞稚嫩，眼神却透着远超同龄人的坚毅，这是两年训练刻在骨子里的习惯。陈宇身边站着管仲、纪纲，还有姑臧城的县丞甄逸。他走到孩子们面前，声音清晰而温和：“孩子们，之前我说过要给你们自由，现在你们可以做出选择了。想要学习如何治理城池、让百姓安稳生活的，可以跟着管仲先生，他会教你们读书、算数，还有治国的道理；若是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安稳度过余生的，可以跟着甄家家主甄逸，他会给你们安排衣食无忧的生活，让你们平平安安长大；想要习武保家卫国、保护身边人的，可以继续跟着纪纲，他会教你们最厉害的武艺和谋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孩子的脸，补充道：“但记住，从今天起，你们不再会被限制自由。可以自由出入侯府，侯府会给你们准备专属的房间；你们学本事也不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想保护的人，保护这片能让你们安稳的凉州土地。”
话音落下，校场上顿时传来一片窃窃私语。蛛网计划最初有 75 个孤儿受训，两年间因各种原因淘汰了 33 人，剩下的 42 个孩子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幼童，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半响，天枢率先站了出来，眼神坚定：“我想继续跟着纪纲大人，既要学武艺，也要学知识，以后保护身边的同伴，长大能为凉州效力！” 随着他开口，天玑、天权、玉衡等有代号的孩子也纷纷站了出来，跟着天枢站到纪纲身后；随后，有十几个孩子走到管仲面前，眼神里满是对知识的渴望；剩下的几个孩子则走到甄逸身边，他们更向往安稳的生活。
陈宇看着孩子们各自站定，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上前一步沉声道：“你们都选好了自己的路，从今日起，便都是自由身。但记住，侯府给你们机会学本事，不是让你们仗着这点能耐胡作非为，要把吃过的苦、学过的本事，用在对凉州有用的地方，别辜负了自己熬过的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
42 个孩子齐声应下，眼神里满是郑重。陈宇又道：“跟着纪纲的，先编入镇抚司外围，跟着他学谋略、练武艺，日后凭功绩定岗位；跟着管仲先生和甄家主的，全听二位安排，他们会给你们规划好生计与学业。都去吧。”
孩子们欢呼着散去，天枢走在最前，不时回头对身后的天玑、天权招手，纪纲跟在队尾，偶尔叮嘱几句；管仲则领着选了治学的孩子往书房走，边走边讲起了凉州的农事；甄逸也温和地牵着年幼的孩子，吩咐管家备车。蛛网计划至此彻底落幕，陈宇望着他们的背影，轻轻舒了口气，却不知这些孩子未来会成为支撑凉州的重要力量。
他刚转身要回后厅，甄逸却快步追了上来，拱手道：“侯主，选了去甄家的孩子我已让车夫送回府中，还有件私事想劳烦您。”
“甄家主但说无妨。” 陈宇停下脚步。
甄逸脸上露出忧色：“是小女甄宓。这段时日她总把自己关在房里，茶饭不思，我劝了几次都没用。她来凉州一年多，除了侯主与夫人，没什么亲近的朋友，所以想请您帮忙劝劝她。”
陈宇心中一怔，想起昨日还让花木兰邀甄宓来府，却被孩子的事耽搁了。“甄家主放心，” 他沉声道，“晚些我便与夫人登门探望。她的心思，我大抵知道，此事因我而起，我会处理好。”
甄逸松了口气，再三道谢后才离去。陈宇望着他的背影，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知甄宓的郁结，可系统惩罚如悬顶之剑，他不敢轻易越界，一时间竟想不出两全之策。
往后厅走时，远远便看到花木兰抱着陈念凉在廊下逗弄，女儿咯咯的笑声清脆悦耳。可陈宇走近时，花木兰却看出了他的心事，柔声问：“夫君，怎么愁眉不展？孩子们没安置好？”
“孩子们都妥当了，” 陈宇接过陈念凉，指尖轻轻捏了捏女儿软乎乎的脸颊，“天枢他们跟着纪纲去了镇抚司，在黑楼 1-6 层办公，不用再待在地下；剩下的要么跟了管仲，要么去了甄家。我是在想甄宓的事。”
“宓儿？” 花木兰一愣，“她怎么了？”
“方才甄逸说，她把自己关在房里，茶饭不思。” 陈宇声音低沉，“该是上次我在黑楼跟她谈过之后，她便刻意疏远了，除了有麴瑶、甄荣那些女眷陪着，都很少单独来侯府。虽然我知道这样对凉州来说是好事，可看着她这样，心里总不是滋味。”
花木兰握住他的手，温声道：“我明白你的难处。这样，我陪你一起去甄家，咱们好好劝劝她。赶明儿我再组织场女眷的聚会，让麴瑶、甄荣她们都来，多陪宓儿热闹热闹，或许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陈宇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他转头对候在一旁的亲卫吩咐：“备车，去甄府。”
亲卫应声离去，陈念凉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伸出小手拍了拍陈宇的脸颊，咿呀叫了两声。陈宇看着女儿纯真的模样，心中的愁绪稍稍缓解，抱着她与花木兰并肩往府门走，希望这次去甄府，能让自己稍稍安心。
半个时辰后，马车稳稳停在甄府门前。甄逸早已披着棉袍在门口等候，见陈宇夫妇下车，连忙上前拱手：“侯主，夫人。实在抱歉，我没敢跟宓儿说您二位要来，怕她不肯见，眼下只有我在此接驾，也没惊动府中其他人。”
“不必多礼，” 陈宇摆了摆手，“本就不是什么正式场合，没必要搞那些排场。”
花木兰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关切：“甄家主，先带我们去看看宓儿吧，她这一天没出门，怕是憋坏了。”
“哎，好！您这边请。” 甄逸引着两人往内院走，脚步放得极轻，“宓儿的院子在东角，今早侍女去送早饭，她还说不想吃，到现在都没开过房门。”
路过垂花门时，陈宇忽然停下脚步，轻轻拉了拉花木兰的衣袖：“木兰，我一个人去见她吧。你在
花木兰看了看陈宇眼中的郑重，又望了望不远处紧闭的院门，轻轻点头：“也好。那你去吧，好好聊聊。我和甄家主在偏厅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