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打在苏文远的心上。他猛地抬头，看着皇后挺拔而孤峭的背影，眼中情绪剧烈翻涌，有震惊，有挣扎，还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慌乱。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长叹，重新低下了头：“娘娘……睿智。只是……草民人微言轻，许多事，身不由己，亦……不敢多言。”
这含糊其辞的话语，几乎是变相承认了他与这些事有关联，也暗示了他背后有人操控，自身亦有难言之隐。
柳黛烟转过身，目光如冰似雪，直视着他：“苏文远，本宫今日见你，是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肯迷途知返，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本宫或可看在……看在你或许与苏绣同宗同源的份上，向陛下求情，保你一条生路，甚至，让你那‘幼妹’得以安稳度日。你若执迷不悟，继续做那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待到他日东窗事发，后果如何，你当知晓！”
“幼妹”二字，被柳黛烟刻意加重。影卫之前调查，苏文远确实有一幼妹，名唤苏文秀，年方十六，体弱多病，一直被苏文远妥善安置在苏州老家，由忠仆照料。这几乎是他唯一的软肋。
苏文远听到“幼妹”二字，身体猛地一颤，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挣扎与恐惧。他抬头看向柳黛烟，似乎想从她脸上判断这话是威胁还是真的承诺。
就在这时，竹林外忽然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听起来像是几名宗室女眷结伴游园，正朝着听雨轩的方向而来。
苏文远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后退一步，迅速低下头，将所有情绪收敛，恢复了那副恭谨卑微的模样，低声道：“娘娘……有人来了。草民……草民告退。”
说罢，不等柳黛烟回应，他便匆匆再次一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迅速消失在竹径的另一头。
柳黛烟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并未阻拦。她知道，今日的敲打已经足够。苏文远显然内心已然松动，只是顾忌甚多，不敢轻易吐露。那突如其来的女眷，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惊蛰与谷雨从暗处现身，低声道：“娘娘，可要奴婢跟上去？”
柳黛烟摇了摇头：“不必。他已受惊，此刻跟得太紧，反会逼得他狗急跳墙。继续暗中监视即可。”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去查查，方才过来的那几位宗室女眷，是恰好游园至此，还是……受了什么人的引导。”
“是。”
回坤宁宫的路上，柳黛烟心中思绪纷杂。与苏文远的这次会面，虽未得到明确的答案，但确认了几点：其一，苏文远绝对知晓内情，且与母亲苏绣、端慧皇贵太妃乃至自己的身世秘密脱不了干系；其二，他背后确实有人操控，且其自身有极大的软肋（其幼妹）被拿捏；其三，这幕后之人对宫内的动静了如指掌，甚至可能预判到了她今日会约见苏文远，那几名“恰好”出现的宗室女眷，绝非偶然！
这皇宫，这京城，当真是一张无形的大网，而她，已然置身网中央。
与此同时，紫宸殿内，李越也接到了柳黛烟私见苏文远的密报。他并未动怒，只是眉头深锁，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
“她还是沉不住气了。”他低语，语气中带着一丝心疼与无奈。他理解她的焦虑与主动出击的决心，但此举无疑也增加了风险。
“陛下，可要加强对苏文远的监控？或是……”影卫统领请示道。
“不，”李越抬手制止，“皇后既然已经出手，我们便静观其变。对方布局深远，我们一动，不如一静。看看这苏文远，在被皇后敲打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他背后的黑手，又是否会因此露出马脚。”
他目光转向另一份密报，那是关于韦睿的。韦睿在京中这几日，除了例行公事，便是闭门谢客，与朝中官员几无往来，表现得极为安分。然而，影卫却查到，前夜曾有一名身份不明的说书人，进入过韦睿下榻的馆驿，停留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离去。经查，那说书人平日里主要在茶楼酒肆讲述前朝旧事、英雄传奇，并无特别。
说书人？李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韦睿是沙场宿将，怎会有闲情逸致听书？而且还是在这种敏感时期？
“那个说书人，给朕盯紧了。”李越下令，“还有，韦睿身边，所有接触过的人，都要给朕查清楚底细。”
“是！”
棋局，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柳黛烟主动入局，苏文远态度松动，韦睿身边出现可疑人物，而那隐藏在最深处的对手，依旧潜藏于迷雾之后，冷静地观察着，落子无声。
暗潮，在平静的表面下，汹涌澎湃。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柳黛烟与李越，这对帝后，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能否联手破开这重重迷局，揪出那最终的黑手？考验，才刚刚进入最激烈的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