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的檀香尚未散尽,血腥气却已如附骨之疽,悄然渗入新朝伊始的肌理。音容嬷嬷暴毙于太庙主殿,眉心插着那根妖异的“陨星”梅簪,尸体在萧煜冰冷的注视下被影卫无声抬走,现场迅速清理,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然而,那瞬间的惊变,那第三股力量的干预,那疑似源自先帝牌位的金色光丝,如同最尖锐的冰刺,深深扎入萧煜的心头。登基大典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草草收场,百官噤若寒蝉,无人敢问殿内究竟,唯有各种猜测与流言,在无声处疯狂滋长。
养心殿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查清楚了?”萧煜已换下繁重的衮服,只着一袭玄色常服,立于殿中,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他面前,跪着墨尘与惊蛰。
“回陛下,”墨尘的声音带着沉痛与自责,“音容嬷嬷是凭借一块伪造的、盖有已废弃印玺的‘慈宁宫’旧牌,谎称奉太后遗命整理太庙偏殿旧物,才混了进去。守卫查验不严,已被拿下。是属下失职,请陛下责罚!”
“责罚稍后再说。”萧煜摆了摆手,目光锐利,“那根发簪,还有那缕金光,可有线索?”
惊蛰接口道:“发簪材质特殊,非金非木,疑似某种陨铁与阴骨混合炼制,上面的‘陨星’之毒,据太医署几位老太医辨认,与前朝宫廷秘录中记载的一种名为‘朱颜殁’的奇毒特性极为相似,早已失传。至于那缕金光……”他顿了顿,面露难色,“属下与几位精通能量感应的山灵族长老仔细探查过先帝牌位及周围,未能发现任何异常能量残留,仿佛……仿佛是幻觉。”
“幻觉?”萧煜冷笑一声,指尖拂过腰间的镜心玉佩。镜心传来微弱的悸动,证明那绝非幻觉。“能在我面前,于电光火石间强行扭转‘陨星’轨迹,击杀音容,并抹去所有能量痕迹……这等手段,绝非寻常‘梅使’所能拥有。”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是那位‘梅主’亲自出手了?还是……萧玦那妖物,果真阴魂不散?”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对手的强大与莫测,远超预估。
“宫外有何动静?”萧煜转换了话题。
“周阁老、张侍郎等人表面上并无异动,甚至上折子安抚陛下,言及‘宵小作乱,无损天威’。”墨尘禀报,“但暗桩回报,周府后门昨夜有数名身份不明的访客,皆掩人耳目。淳王府亦是车马往来,比平日频繁。另外……”他犹豫了一下,“宫内有人在悄悄议论,说……说太庙见血,恐非吉兆,暗示……暗示陛下得位……或有隐忧。”
流言,果然又起来了。而且这次,直接指向了他继位的正当性。
萧煜眼中寒芒一闪。“跳梁小丑。继续监控,收集证据。没有确凿把柄之前,暂且按兵不动。”他需要揪出的是整个“梅隐”,而非一两个被推出来的棋子。
“那……北境疫情?”惊蛰请示。虽然诅咒源头已破,但后续的安抚与重建仍是难题。
“拨发库银,派遣得力干员,全力赈灾防疫。昭告天下,朕已查明疫情乃前朝余孽‘梅隐’施展邪术所致,祸首已诛,以安民心。”萧煜沉声道,“同时,暗中悬赏,搜集一切与‘梅隐’、九瓣血梅相关的线索。”
“是!”
两人领命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萧煜走回案前,看着那幅仅剩四片花瓣染血的九瓣血梅图复制品,目光最终落在了代表“玖”的位置。
音容死了,她会是第几片花瓣?那个在背后操控她,又能在他眼皮底下杀人灭口的,又是第几片?
他拿起刻着“玖”的铜钱,指腹感受着那冰冷的质感。
第九片梅花……会在哪里绽放?
是夜,月黑风高。
一道纤细灵巧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行在皇宫重重殿宇的阴影之中。她身着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正是惊蛰麾下最得力的女影卫,代号“夜枭”。
根据日间排查得到的零星线索,有一个地方引起了她的注意——位于皇宫西北角,靠近冷宫区域,一处早已废弃多年的“梅苑”。据陈旧宫册记载,那里曾是某位偏爱梅花的太妃居所,但早已荒芜。有负责洒扫的老太监醉后失言,称近几个月,偶尔在深夜听到苑内似有女子低泣声,并伴有淡淡的冷梅香。
夜枭避开巡逻的侍卫,轻盈地翻过梅苑破败的围墙。苑内果然荒草丛生,断壁残垣,唯有一株老梅树倔强地立在一片废墟之中,枝干虬结,在夜色中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
她屏息凝神,仔细探查。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冷梅香,与地宫、与落鹰峡刺客身上的味道,隐隐相似。
她来到那株老梅树下,发现树根处的泥土有近期被翻动过的痕迹。她蹲下身,用匕首小心挖掘。
挖了约莫半尺深,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物。她小心地将其取出,擦去泥土,竟是一个尺许见方的铁盒!盒子样式古朴,表面雕刻着模糊的梅枝纹路,锁扣处已经锈蚀。
夜枭心中一动,正欲想办法打开铁盒——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自身后袭来!
夜枭反应极快,猛地侧身翻滚!
“叮!”一枚乌黑的、淬毒的袖箭,深深钉入了她刚才所在位置的地面!
她迅速起身,背靠老梅树,警惕地望向暗器射来的方向。只见废墟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同样身着黑衣、脸戴梅纹面具的身影,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刃。
“擅闯禁地,死!”那黑衣人声音沙哑,不由分说,挥刀便向夜枭攻来!
刀法狠辣刁钻,招招致命,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
夜枭不敢怠慢,拔出腰间软剑,与之战在一处。兵刃相交,发出清脆的铮鸣,在这寂静的废苑中格外刺耳。
两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间,一时间难分胜负。夜枭心知此地不可久留,必须尽快脱身,将铁盒带走。
她虚晃一招,作势欲逃,引对方追击,随即猛地回身,软剑如同毒蛇出洞,直刺对方咽喉!
那黑衣人似乎没料到她的回马枪如此迅疾,仓促间挥刀格挡,却慢了半拍!
“噗嗤!”
软剑虽被挡偏,但仍划过了黑衣人的左臂,带出一溜血花。
黑衣人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夜枭趁机身形急退,同时从怀中摸出一颗烟丸,狠狠砸向地面!
“嘭!”烟雾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夜枭毫不犹豫,借着烟雾掩护,带着铁盒,几个起落便翻出了梅苑围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烟雾散去,那黑衣人捂着受伤的左臂,眼神阴鸷地看着夜枭消失的方向,没有追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臂,又看了看地上被挖掘的痕迹,冷哼一声,转身也迅速隐没于黑暗。
片刻后,他出现在一间偏僻的宫室内,对着一个背对着他的、穿着管事太监服饰的人低声道:“失手了,东西被‘影卫’的人抢走了。”
那太监缓缓转过身,灯光下露出一张看似忠厚老实的脸,正是司设监掌印太监冯保!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废物!可知是哪一路的影卫?”
“看身手,像是惊蛰手下那个叫‘夜枭’的女卫。”黑衣人答道。
冯保脸色阴沉下来:“惊蛰……萧煜的狗鼻子倒是灵!看来,这皇宫是不能再待了。”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启动‘移花’计划,你立刻去‘乙字三号’据点待命。这里,交给杂家来应付。”
“是!”黑衣人领命,迅速离去。
冯保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萧煜啊萧煜,你以为住进这皇宫就安全了?殊不知,这里才是最大的牢笼!好戏,还在后头呢!”
养心殿密室内,灯火通明。
铁盒被放在桌案上,周围站着萧煜、墨尘、惊蛰以及两名擅长机关破解的影卫。
锁扣锈死,强行开启恐损毁内物。一名影卫小心翼翼地用特制工具探查着锁孔结构,另一人则仔细检查着盒身的每一寸,寻找可能的机关。
“陛下,这锁结构精巧,内藏自毁装置,若强行开启,恐怕会引燃盒内的火磷,毁掉所有东西。”负责开锁的影卫额头沁出细汗。
萧煜眉头微蹙:“可有把握无损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