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大典定于三日后在太庙举行,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迅速传遍帝都的每一个角落。整座皇城如同一架精密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准备这场关乎国本的重大典礼。然而,在这表面的庄重与繁华之下,暗流汹涌得令人心悸。
萧煜暂居的养心殿内,烛火通明。他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墨尘与惊蛰。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源自太医署特制的安神汤,但他眉宇间的凝重却丝毫未减。
“名单上的人,都监控起来了吗?”萧煜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日的奔波、地宫恶战、驿路刺杀,以及得知母妃惨死的真相,都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他的心头。
“回主子,已按您的吩咐,所有可疑目标,包括周阁老夫人林氏、兵部侍郎张谦、司设监冯保、淳王妃赵氏及其相关人等,皆已在影卫的严密监控之下。”墨尘禀报道,“只是……这些人位高权重,关系盘根错节,若无确凿证据,贸然动手,恐引起朝堂震荡,正中了‘梅隐’下怀。”
惊蛰补充道:“宫内也在加紧排查,尤其是与各宫主子、各位管事嬷嬷、太监有牵连的,但凡有丝毫疑点,皆暂时调离要害岗位。只是皇宫太大,人员繁杂,难免有疏漏。”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而且……我们查到,司设监冯保,在负责太庙大典部分器物筹备。”
萧煜眼神一凛:“太庙?他经手了哪些部分?”
“主要是祭器摆放、帷幔悬挂、以及……部分侍卫的调度安排。”惊蛰答道,“虽非核心,但若在其中动些手脚,也足以制造混乱。”
萧煜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镜心玉佩。“继续盯紧他,还有所有经手大典筹备的人员。大典当日,太庙内外,明哨暗岗,增加三倍。尤其是供奉历代先帝牌位的主殿,更要严防死守。”
他抬眼,目光锐利地扫过二人:“‘梅隐’苦心经营多年,绝不会放过在登基大典上发难的机会。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我的命,更是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摧毁萧氏皇权的威信!所以,太庙,就是他们最好的舞台。”
“属下明白!”墨尘与惊蛰齐声应道,神色肃然。
萧煜挥挥手让他们退下,独自走到窗前。夜空无星无月,只有厚重的乌云低垂,预示着风雨将至。他低头看着掌心,镜心玉佩温润,那暗金凤羽纹路仿佛带着韩夜不屈的意志。
“璎珞,若你在天有灵,请护佑我们的孩儿,护佑这山河,度过此劫……”他低声喃喃,声音消散在沉沉的夜色里。
同一片夜空下,帝都西城,一座看似普通的三进宅院内,却是别有洞天。
密室之中,烛光昏暗,映照着墙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九瓣血梅图。与之前绢帛上所见不同,这幅图上的九片花瓣,此刻竟已有四片被渲染成了刺目的血色!
一个身着素色锦袍、以轻纱覆面的女子,正静立于图前。她身姿窈窕,气质清冷,虽看不清面容,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却如同古井深潭,幽深难测,偶尔流转间,带起一丝洞察世情的沧桑与冰冷。
一名黑衣人无声无息地跪伏在她身后,恭敬禀报:“‘主上’,落鹰峡失手,‘青柒’小组全员玉碎。萧煜已安然入宫,三日后太庙登基。”
被称作“主上”的女子并未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平淡无波,仿佛损失的并非精心培养的死士,而是无关紧要的蝼蚁。
“宫里传来消息,冯保那边似乎引起了些注意,是否……”黑衣人做了个切割的手势。
“不必。”主上淡淡道,“冯保这步棋,本就是用来吸引目光的弃子。真正的杀招,岂会放在明处。”她缓缓转身,目光落在黑衣人身旁另一个始终低垂着头、身形略显佝偻的老嬷嬷身上。
若是萧煜在此,定会认出,这老嬷嬷正是太后生前最为信任、后在太后“逝去”后便告老离宫的音容!
只是此刻的音容嬷嬷,眼神不再空洞僵硬,而是充满了狂热的虔诚与一丝压抑的激动。
“音容,”主上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你伺候了那女人一辈子,最后时刻,却是由你送她上路,感觉如何?”
音容嬷嬷身体微微一颤,低下头,声音沙哑却坚定:“能为‘主上’大业尽忠,是老奴的福分。太后……她挡了主上的路,死不足惜!”
“很好。”主上微微颔首,“那你可知,这次召你回来,所为何事?”
音容嬷嬷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老奴明白。太庙大典,老奴会以太后临终托付忠仆、有要事需面禀新帝的名义,接近萧煜。届时……”她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根长约三寸、通体漆黑、顶端雕刻着一朵含苞梅蕾的发簪,那梅蕾中心,一点猩红若隐若现。
“‘陨星’,见血封喉,无药可解。”主上的语气依旧平淡,“萧煜身边有因果镜心护体,寻常手段难以近身。唯有你,以太后遗命为幌子,或许能搏得一丝机会。”
她走到音容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带着蛊惑:“事成之后,你便是‘梅隐’第九使,位列‘九瓣’,享无尽尊荣。你林家满门的冤屈,也将得以昭雪。”
音容嬷嬷激动得浑身发抖,重重磕头:“老奴定不负主上重托!”
主上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墙上的九瓣血梅图,看着那四片血染的花瓣,轻声自语:“萧玦,你欠林家的,萧煜,你欠这天下的……是时候,一并清算了。”
三日后,吉时。
太庙内外,旌旗招展,仪仗森严。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于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之上,身着庄严的朝服,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一种无形的威压。
萧煜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俊美无俦的面容在珠玉垂旒后若隐若现,更添几分帝王的莫测与威严。他步履沉稳,沿着御道,一步步走向太庙主殿。腰间玉佩(镜心)被他以秘法掩盖了光华,看起来与寻常帝王佩玉无异,唯有他自己能感受到其中传来的、与整个太庙气运隐隐相连的波动。
墨尘与惊蛰扮作贴身侍卫,紧随其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暗处,不知有多少影卫的目光,正牢牢锁定着每一个可能的目标。
钟磬齐鸣,雅乐奏响。祭祀天地、告慰祖宗的仪式,在礼部官员的高声唱喏下,庄重而繁琐地进行着。
萧煜跪拜,上香,诵读祭文……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得无可挑剔。然而,他的心神却始终高度紧绷,因果镜心传来的警示越来越清晰——有一股极其隐蔽、却充满恶意的力量,正潜伏在这庄严肃穆的仪式之下,如同毒蛇,等待着致命一击。
他注意到,司设监掌印太监冯保,果然在祭器附近徘徊,眼神闪烁,但他周围的影卫已将其牢牢盯死,稍有异动,便会立刻拿下。
除了冯保,还有谁?
他的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台下百官。周阁老垂眸静立,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兵部侍郎张谦神色如常;淳王妃赵氏作为宗亲代表,位于女眷前列,面带得体的哀戚(因其夫淳亲王早逝)……
似乎,一切正常。
但萧煜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