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如刀,直刺圣女瞬间煞白的脸:“当年你为了灭口,更是为了夺取她体内那半缕镜灵眷顾,不惜在流月心脉埋蛊,将其毒杀时……可曾想过,她临死前,拼着最后一丝清明,给了我什么?”
说着,他缓缓摊开手掌,那半朵干枯的血梅在他掌心无声旋转。而在梅花的花蕊中心,赫然镶嵌着一粒雀卵大小、晶莹剔透的琉璃珠!珠体内,有柔和而纯净的光华在缓缓流转,那光芒的质感、气息,竟与萧煜手中的因果镜心,同出一源!
“不……不可能!”圣女失声尖叫,踉跄后退,撞在祭坛边缘的石柱上。
而那面石镜,在琉璃珠出现的刹那,仿佛承受不住某种力量的冲击,镜面轰然炸裂!无数碎片四溅飞射!
镜中靖安王那阴柔得意的影像,在彻底消散前,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点,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他死死盯着韩夜掌心中,那琉璃珠内流转的、与因果镜心同源的光华!
义安堡地宫深处。
这里曾是镜灵骸冢的入口,如今虽经崩塌,依旧残留着大量镜骸碎片。此刻,这些碎片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正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共鸣般的低鸣,如同万千生灵在祈祷。
萧煜将婴孩轻轻放在清理出来的镜冢中央空地。他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再次托起因果镜心。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去驱散镜面的混沌与血色,而是并指如剑,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一滴蕴含着萧氏皇族最纯粹血脉、凝聚着他毕生修为与无尽意志的心头精血,被他逼出指尖,悬浮于空。
他以这滴心头血为墨,以因果镜心散发出的清辉为引,开始在虚空中,一笔一划,极其缓慢而郑重地,绘制着古老而复杂的契约符文。
每一笔落下,都仿佛抽走了他一部分生命力,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但同时,周围空间中那些共鸣的镜骸碎片,便会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化作一道道纯净的流光,争先恐后地融入婴孩眉心那道平和的金纹之中。金纹的光芒随之越来越盛,越来越纯净。
就在最后一个符文即将完成的瞬间——
“爹爹……”
一声稚嫩却异常清晰的呼唤,忽然自婴孩口中溢出。
萧煜猛地一震,绘制的动作骤然停顿,难以置信地看向地上的孩儿。
婴孩不知何时已睁开了双眼,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瞳孔,此刻正静静地望着他。然而,那眼神,那其中流转的神采、蕴含的温柔与智慧,绝非一个襁褓婴儿所能拥有!那是……璎珞的眼神!
“娘亲说,”婴孩,或者说璎珞借助孩儿之口,声音空灵而缥缈,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要您看看……太后奶奶留下的那枚铜钱……背面。”
萧煜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几乎是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那枚跟随太后多年、沾染了无数秘密与鲜血的铜钱。借着因果镜心此刻散发出的、因绘制契约而格外纯净的清辉,他凑近眼前,极其仔细地观察着铜钱的背面。
之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正面那状似红梅的裂痕所吸引,从未有人想过查看背面。此刻,在镜心清辉的照耀下,萧煜清晰地看到,铜钱背面,布满了极其细微、几乎与金属纹理融为一体的刻痕!
那并非随意划痕,而是半幅精密而玄奥的星辰运转轨迹图!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这半幅星图的残缺部分,其走向、其韵律,竟与韩夜留下的那粒琉璃珠内,所流转的光华轨迹,完全契合!两者仿佛本就为一体!
“镜灵的善念……从未被真正囚禁,也从未消散。”璎珞的声音再次通过孩儿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它一直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隐藏在历代守墓人的血脉深处,默默等待着……直到……我们的孩儿,同时继承了你的镜心之力,与我的龙魂本源……他才成为了真正能承载并唤醒这份善念的……唯一人选。”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语——
“轰!”
整个地宫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比之前在皇陵更加猛烈!地面上,墙壁上,穹顶上……所有残存的、未曾化作流光的镜骸碎片,仿佛受到了终极的召唤,齐齐脱离原位,聚成一股无比璀璨、无比浩荡的镜光洪流,如同百川归海,汹涌澎湃地涌向镜冢中央的婴孩!
虚空之中,一个无比巨大、无比圣洁、带着悲悯与威严的女子虚影,缓缓浮现。她看不清具体面容,周身却散发着与因果镜心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浩瀚的力量——那是初代镜灵的残留意识!
她悲悯地俯视着下方因力量过度消耗而脸色苍白的萧煜,宏大的声音直接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孩子,重续古老的契约,需要祭品。璎珞的残魂,太后的遗骨与执念,流月未散的怨念与忠贞……皆已作为基石,归位。”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萧煜那滴悬浮的心头血上。
“还差最后一样——持镜人,甘愿奉献的……半魂。”
没有一丝犹豫,萧煜眼中闪过决绝,并指如刀,就要刺向自己的眉心,强行分割魂魄!
“主子!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嘶哑的、带着无尽焦急与决然的呐喊,自地宫入口处传来!
是韩夜!他不知如何冲破了重重结界,浑身浴血,形容狼狈,却以最快的速度疾奔而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惶!
就在萧煜指尖即将触碰到眉心的刹那,韩夜心口那片已转化为暗金色的凤凰纹路,竟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下一刻,那暗金凤凰纹路,仿佛拥有了实体,离体飞出,化作一道燃烧着暗金火焰的凤凰虚影,发出一声清越而悲壮的啼鸣,抢先一步,义无反顾地撞进了萧煜面前那即将完成的契约符文,以及悬浮的因果镜心之中!
“主子……”韩夜力竭,单膝跪地,大口呕着鲜血,却抬起头,望着虚空中的初代镜灵虚影,又看向萧煜,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着疲惫、解脱、以及一丝欣慰的复杂笑容,“青冥先生……让属下问您的……最后一问……您如今……可明白了?”
是问是否明白这局?是问是否明白他的忠心?还是问是否明白这牺牲的意义?
契约符文在融入暗金凤凰之魂后,骤然爆发出席卷一切的炽烈光华!那光芒纯净、浩瀚、充满了新生的希望与无尽的力量。
在这足以净化一切的炫目光华中,萧煜的眼前,仿佛走马灯般闪过一幕幕被时光掩埋的画面——
二十年前那个雪夜,慎刑司外,年轻的青冥跪在冰冷的雪地里,仰望漆黑的夜空,以血立誓:“纵使魂飞魄散,青冥必助少主挣脱枷锁,破除这该死的宿命!”
而太后的声音,也温柔而坚定地穿透时空阻隔,在他心间响起:“煜儿,看着娘亲走过的路……那条充满背叛、孤独与牺牲的路……你不必……也不必再走了。”
光,吞没了一切。
三个月后,江南。
曾经作为靖安王秘密据点之一的水寨,在冲天而起的烈焰中化为一片焦土。火光映照着清晨的天空,将云彩都染成了橘红色。
萧煜抱着婴孩,默然立于焦土边缘。他身上的王袍换成了素净的玄色常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眉宇间的沉郁与重压,似乎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与坚定。他手中的因果镜心,光华内敛,形态也似乎缩小了一圈,变得如同一面寻常的铜镜,只是镜面边缘,多了一道细微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暗金色凤羽纹路。
镜面之中,此刻正映照出水寨地牢深处的景象——靖安王萧炽,被儿臂粗的玄铁锁链牢牢锁在石柱上,头发散乱,衣衫褴褛,早已没了往日的气焰。他看到镜中的萧煜,先是愣怔,随即爆发出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萧煜!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杀了孤,毁了这里,就结束了吗?”他笑声猛地一收,眼中射出怨毒至极的光芒,“当年参与篡改契约的,可不止孤与先帝!九大世家!那些道貌岸然的开国元勋之后,他们都有份!如今契约重启,龙脉归于纯净,他们岂会甘心?他们如今,可都睁大眼睛,等着分食这块肥肉呢!你以为你的江山,还坐得稳吗?!哈哈哈哈哈!”
婴孩在萧煜怀中动了动,似乎被这癫狂的笑声惊扰。他伸出白嫩的小手,无意识地触碰着镜面。
就在他指尖触及镜面的刹那,镜心光华微微流转,景象骤然切换!
不再是水寨地牢,而是一处极尽奢华、垂着重重鲛绡纱帐的深宫密室。纱帐之后,隐约可见一道曼妙的身影,正对镜梳妆。似乎感应到了窥视,那身影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一个轻柔婉转、却带着无尽冰冷与算计的轻笑,透过镜面,清晰地传了出来:
“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戏……才刚要开始呢。”
镜面景象随即模糊,消失不见。
“主子!”
墨尘疾驰而来,马蹄踏起滚滚烟尘。他飞身下马,来不及平复喘息,便将一封边缘沾染着已然干涸血迹的信笺,双手呈给萧煜。
“北境六州八百里加急!突发诡异瘟疫,染病者高烧不退,浑身浮现梅状红斑,且……且皆在发病三日左右,眉心自动凝结出一枚梅痕,药石罔效,死者已逾百人!”
“西疆边境,前来商议和谈的使团于三日前遇袭,全员罹难!现场清理时,发现……九枚制式统一的铜钱,排列成梅枝形状!”
“还有,莽苍山留守的族人急报,山中龙脉近日再度异常震荡,守山人在夜巡时,多次隐约听见……银铃声自龙脉核心区域传出!”
三线并发,危机再现!
萧煜沉默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抬起手,将一直紧握在掌心的那枚太后遗留的铜钱,轻轻按在信笺那抹暗褐色的血迹之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血迹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有生命的触须,沿着铜钱的边缘迅速蔓延、勾勒,竟自动在信笺的空白处,绘成了一幅新的、枝干遒劲的梅枝图!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萧煜怀中的婴孩,似乎被那新绘的梅枝图吸引,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想要去抓。萧煜低头,赫然发现,婴孩那嫩白柔软的掌心之中,不知何时,竟也渐渐浮现出了一道淡淡的、与信笺上那血绘梅枝图一模一样的纹路!
风,不知何时变得急促起来,卷起地上的灰烬与沙尘,在空中打着旋。
云,层层汇聚,预示着新的风暴即将来临。
萧煜握紧了手中的因果镜心,镜面再次漾起微光。这一次,镜中映出的不再是对手,也不再是危机,而是一幅模糊的、仿佛来自未来的预言片段——
九重宫阙的最高处,象征着权力巅峰的龙椅之旁,一个戴着唯有太后才能佩戴的九尾凤冠的女子背影,正凭栏远眺。她似乎感受到了注视,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镜影到此,戛然而止。
新的篇章,已在血与火、权谋与守护的交织中,悄然掀开了一角。而前方的道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