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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残镜照夜启新章(1 / 2)

义安堡的黎明来得格外迟缓,厚重的铅云低垂,将天地压得一片昏沉。晨光在云层间艰难挣扎,最终只吝啬地洒下几缕灰白的光线,勉强照亮这座饱经战火摧残的城池。

萧煜独立城头,玄色王袍在带着血腥气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战旗般不屈。他怀中紧抱着仍在沉睡的婴孩,小小的脸庞在黯淡光线下显得格外安详。婴孩眉心那道龙魂金纹已恢复平和,不再有前几日的躁动不安,只是襁褓边缘那朵以血绘就的梅花,在熹微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红得惊心,红得诡异。

他摊开手掌,因果镜心悬浮其上。如今的镜面,流光依旧宛转,却再不映山河,不照前路,只余一片混沌的灰,仿佛也承载了太多难以消解的悲恸与迷雾。太后化作白骨时掌心盛放的血梅,流月撕眷恋的“再见”……一幕幕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脑海中反复灼烧、翻腾,几乎要撑裂他坚韧的识海。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与沉重,几乎要将他压垮。

“主子。”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凝重的寂静。

新任的影卫统领墨尘,悄无声息地跪伏于地。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眉宇间却已有了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干练,这是韩夜……或者说,是那个顶着韩夜面容的流月,亲自挑选并培养的继任者。

“江南密报,”墨尘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靖安王自焚的别院地下,掘出七具青铜棺椁,内里皆是以秘法保存的童尸,心口……皆嵌有半枚铜钱。”他略微停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经随行老影卫辨认,其布置手法、棺椁样式,与当年地宫血池下的邪阵,如出一辙。”

萧煜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颤了一下,悬浮的镜心随之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可验明正身?确定是萧炽?”

“回主子,尸身焦黑碳化,难以辨认。”墨尘如实回禀,“但其中一具尸体的指骨上,戴着靖安王从不离身的蟠龙扳指。只是……”他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迟疑,“在场经验最丰富的仵作私下禀报,称尸体的焚毁程度,与火场残留的余温估算不符,似在起火前……便已气绝多时。”

就在这时,城楼一角,一阵凄厉的风声骤然卷过,掀起一面残破不堪的“萧”字战旗,旗面撕裂的声响,如同哀鸣。

几乎是同时,萧煜怀中的婴孩忽然毫无征兆地啼哭起来,声音不似往常的委屈或需求,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与痛苦。小小的手指死死攥住襁褓边缘那朵血梅,力道之大,指节都泛了白。而他眉心的龙魂金纹,也随之骤然发烫,散发出灼人的热度。

悬浮的因果镜心,在这突如其来的啼哭声中,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起来!镜面那片混沌的灰色被强行驱散,一幅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破碎画面,猛地映入萧煜识海——

流月倒在镜冢冰冷的血泊中,气息奄奄。她枯瘦如柴的手指,颤抖地蘸着身下不断漫延的鲜血,在地上艰难地勾画着什么……那轮廓,依稀是一朵梅花。就在最后一瓣即将画完的瞬间,窗外,忽有一声极其清脆、带着某种特定韵律的银铃声,轻轻响起。流月的手指猛地一僵,那未完成的血梅最后一笔,终究未能落下。

画面戛然而止。

萧煜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冰封的平静已然碎裂,露出底下汹涌翻腾的暗流与杀机。

“查。”一个字,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山灵圣女,现在何处?”

“回主子,”墨尘立刻回答,“三日前,圣女以‘莽苍山龙脉异动,需回族中圣地举行安抚大祭’为由,已率部分族人离堡。但……”他抬起头,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迟疑与凝重,“镇守北门关的将士今晨秘密上报,称前日深夜,曾见圣女车队中,有一身形、步态皆酷似……酷似前统领韩夜的戴笠男子,紧随圣女车驾,入了莽苍山界。”

话音未落——

婴孩尖锐的啼哭声,竟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在萧煜与墨尘惊愕的目光中,那朵紧紧依附在襁褓上的血梅,仿佛拥有了自主的生命,竟自行脱离锦缎,悬浮于半空之中!紧接着,它在空中扭曲、变形,瞬间化作数道纤细如发丝、却猩红刺目的血线,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扎进悬浮在一旁的因果镜心之中!

“嗡——!”

镜心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镜面光华乱窜,那片刚刚恢复的混沌灰色,瞬间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皇陵深处,万籁俱寂。

陪葬偏殿内,空气冰冷而凝滞,带着千年尘土与香烛混合的沉闷气息。巨大的青铜悬棺静静躺在八卦阵眼中央,棺盖上那些镂刻的梅枝纹路,在四周墙壁镶嵌的夜明珠幽光映照下,竟恍若新绽,透着一股妖异的美感。

萧煜屏退左右,独自立于棺前。他缓缓托起因果镜心,清辉洒向沉寂的棺椁。镜光之下,棺内太后的遗骨已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色,仿佛不是凡骨,而是某种灵物。尤其那掌心中盛放的血梅,更是娇艳欲滴,红得仿佛随时会沁出血珠,与周遭森然的白骨形成诡异而悲壮的对比。

“王爷!娘娘遗骨不可妄动啊!”一直守在殿外的老嬷嬷,此刻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跪在棺椁前,泣血般哀告,“先帝……先帝临终前,只有老奴在身边伺候,他……他曾含糊言道,这具悬棺,关系重大,镇着……镇着皇陵地脉的九重禁制,若是强行开启,恐有……恐有滔天大祸啊!”

萧煜恍若未闻。他的指尖,顺着棺盖上那些冰冷的梅枝纹路缓缓抚过,每一道刻痕,都仿佛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往事。当他的指尖触及棺盖中心一处极其细微、几乎与梅纹融为一体的凸起时——

“铮!”

因果镜心忽放清辉,那清辉不再是混沌的灰,也不再是染血的赤,而是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纯净与浩瀚!

青铜悬棺应声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棺盖并未完全开启,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缓缓滑开了约莫三寸宽的缝隙。

没有预想中的尸气弥漫,也没有任何阴森可怖的景象。从棺内涌出的,竟是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墨香与岁月气息!定睛看去,棺椁之内,哪里有什么尸身遗骸?竟是被堆叠得满满当当的——浩瀚书卷!

那些书卷,并非寻常纸帛,而是以金丝缀连的玉简!每一片玉简都温润生光,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而放置在最上方的那卷玉简,材质尤为特殊,通体莹白,上面以朱砂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镜灵契》。

就在萧煜伸手欲取那卷《镜灵契》的瞬间,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时空尽头的叹息,幽幽地在偏殿中回荡起来,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怜爱:

“傻孩子……”

是太后的声音!虽虚弱缥缈,但萧煜绝不会听错!

“守墓人守的,从来就不是那虚无缥缈的龙脉,”太后的残念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断断续续地传来,“我们守护的……是镜灵与萧氏先祖立下的……契约啊……”

萧煜的手指猛地顿住,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卷《镜灵契》。玉简入手温凉,上面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携带着尘封千年的真相,如同洪流般冲入他的识海——

永昌元年,初代靖安王为求萧氏江山永固,设下瞒天过海之局,竟狠心将自己拥有特殊血脉的亲生女儿,投入了炼造镜灵的祭炉!镜灵诞生之初,承受着被至亲背叛、活活炼化的无边悲恸,其善念与恶念在极致痛苦中割裂。最终,善念的镜灵与萧氏立下血契——皇族世代以纯净血脉温养镜灵善念,助其不散,而镜灵则庇佑萧氏江山;

景和七年,先帝(那妖物)贪欲膨胀,为独占龙脉,永掌权柄,竟暗中篡改契约核心,将“温养”扭曲为“以至亲魂魄饲镜”,彻底背弃了先祖的誓言,也导致了镜灵善念被压制,恶念怨气化为祖龙怨灵,为祸至今;

而璎珞的母亲,那位来自山灵族、拥有纯净灵力的巫女,正是上一任契约被篡改后,惨遭反噬的牺牲品!

真相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利刃,将萧煜的心刺得千疮百孔。原来,这绵延千年的悲剧,这至亲相残的宿命,根源竟在于一场背信弃义的篡改!

“所以……璎珞当年在莽苍山推开你,不仅仅是为了替你挡下血契反噬……”太后的残念越来越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她是以自身魂飞魄散为代价……强行……重续了被先帝撕毁的……最初契约啊……”

萧煜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数步,手中的因果镜心险些脱手坠落!

当年莽苍山祭坛上,石镜崩碎那一刻,璎珞决绝地推开他,那眼神中的复杂情绪——有爱恋,有不舍,有解脱,更有一种他当时无法理解的、仿佛完成某种使命的释然……原来,她早就知道!她知道自己是重启契约的关键祭品!她知道推开他,便是踏上一条永不回头的绝路!

“娘……璎珞……”他喉咙哽咽,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就在这时!

“轰隆隆——!!!”

巨大的青铜悬棺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棺盖开合不定,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棺内那些堆叠的玉简,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碾压,竟在刹那间尽数化为齑粉,如同金色的流沙,从棺椁缝隙中流淌而出!

紧接着,整个偏殿,不,是整个皇陵,都开始疯狂地摇晃、崩塌!巨大的石块从头顶砸落,地面裂开狰狞的缝隙,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沉闷如龙吟、却又充满痛苦与愤怒的轰鸣!

九重禁制,启动了!

莽苍山深处,夜色浓稠如墨。

一轮异样的血月悬于天际,将猩红的光辉洒落在群山万壑之间,为这片本就神秘的土地更添几分诡谲。

山灵族圣地,古老的祭坛之上。山灵圣女已褪去了往日那象征纯洁的素白衣衫,换上了一身绣满诡异梅纹的墨色祭服。祭坛中央,并非族中传承的圣物,而是一面边缘布满锈蚀痕迹、镜面却光滑如初的石镜。

圣女面无表情,以一柄造型奇特的银刀,干脆利落地划破自己的手腕。殷红的鲜血顿时涌出,她没有丝毫犹豫,将手腕悬于石镜之上,任由温热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冰冷的镜面上。

血液并未四处流淌,反而如同被镜面吞噬一般,迅速渗入其中。原本灰暗的石镜,渐渐泛起一层血光,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幅影像由模糊变得清晰——

那似乎是江南某处隐秘的水寨,室内陈设华丽却透着暴发户的俗气。一个本应早已葬身火海的身影,正背对着镜面,对着一面菱花镜,慢条斯理地……梳妆。当那人缓缓转过头,镜中清晰地映出一张脸——正是靖安王萧炽!而他眉心一点朱砂,灼灼如血,为他平添了几分邪异。

“王爷这‘金蝉脱壳’之计,当真是妙极。”山灵圣女对着镜中人,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谄媚与算计,“如今世人都当您已化作飞灰,正好便于我等暗中行事,培育新的‘容器’。”

镜中的靖安王,动作优雅地抚过自己眼角并不存在的细纹,声音透过石镜传来,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阴柔:“多亏你当年,未雨绸缪,在流月那贱婢的心脉中埋下了‘替命蛊’。否则,本王还真要费些周折。倒是韩夜……他当真死了?尸骨无存?”

“王爷放心,”圣女眼底闪过一抹深刻的怨毒,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是奴婢亲手,将他的三魂七魄抽离,炼化入了那朵‘血媒’之中,令他永世不得超生。”她冷哼一声,“谁让他不自量力,竟妄图探查您与先帝实为双生……”

“闭嘴!”

就在圣女话语未落的瞬间,祭坛四周,那些历经百年风霜、始终枝繁叶茂的古梅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黑、枯萎、凋零!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

与此同时,一道戴着宽大斗笠、完全掩去面容的身影,自祭坛旁最浓重的阴影中,一步步缓缓走出。脚步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人停在祭坛边缘,抬起手,轻轻掀开了斗笠。

月光下,露出一张苍白却无比熟悉的脸——韩夜!

只是,此刻的他,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泛着诡异的殷红,最令人心惊的是,他心口衣襟微敞,露出的那片肌肤上,原本属于暗卫统领的凤凰纹路,已彻底转化为一种深邃而神秘的暗金色!

“师姐,”韩夜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指尖捻着半朵早已干枯、却依旧保持着完整形态的血梅,“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般……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