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动侯爷，先从俺的尸体上踏过去！”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守军之中，爆发出阵阵怒吼，兵刃出鞘之声不绝于耳，局势瞬间失控！
高锋脸色铁青，猛地拔出腰间御赐金刀，厉声道：“萧煜！你敢抗旨？！禁军听令！萧煜及其党羽，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锵啷啷！”禁军齐齐上前一步，弓弦拉满，寒光闪闪的箭簇对准了萧煜和群情激奋的守军！
眼看一场血腥的内斗火并，就要在这刚刚经历外敌洗礼的落雁关内爆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个清冷、虚弱，却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女声，自帅帐内传出。
帐帘掀开，璎珞扶着门框，缓缓走了出来。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白的中衣，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苍白，唯有眼眶红肿，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极致的悲痛。然而，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清明与淡漠。
她的出现，让场中所有人都是一怔。
崔明远和高锋显然没料到这位“祥瑞公主”会在此刻出现，而且看起来……似乎并非传言中那般病入膏肓？
璎珞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崔明远手中的圣旨上，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崔尚书，高统领。你们口口声声说靖渊侯叛国，证据，便是那所谓的北狄巫师血书，以及……我夏侯璎珞这‘魇镇太后’的钦犯身份，是么？”
崔明远眉头微蹙，沉声道：“公主殿下，您身份特殊，此事……”
“本宫的身份，不劳尚书大人提醒。”璎珞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属于皇家公主的、久违的威仪，尽管虚弱，却不容置疑，“你们不是要证据，要交代么？本宫可以给你们。”
她说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抬起了右手。她的掌心，赫然躺着那枚最大的、布满裂纹的菱花镜碎片！
“此镜，乃已故静慧太妃遗物。”璎珞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与悲凉，“太后娘娘薨逝前，曾召见本宫，询问太妃遗言，便是与此镜相关。太妃曾言，此镜……可照过往，可辨忠奸。”
她此言一出，满场皆惊！照过往？辨忠奸？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高锋更是嗤之以鼻：“妖言惑众！公主殿下，您莫不是病糊涂了？”
璎珞却不理会他的讥讽，她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微薄得可怜、却因魂魄归体而似乎带上了一丝镜隙特性的生机之力，缓缓注入镜片之中。同时，她脑海中回忆着青木消散前传递给她的、关于宫中黑蛊部阴谋的碎片画面，以及……她刻意引导的、与苏文瀚和慕容皇后相关的某些模糊影像。
她是在赌！赌这异变的菱花镜，能将她强烈想要表达的“意念”，借助其本身的神秘，模糊地投射出来！
“嗡……”
那镜片仿佛真的与她产生了共鸣，微微一颤，裂纹间再次流淌过那如水波般的微弱流光！紧接着，在正午明亮的日光下，镜面之上，竟真的开始浮现出一些极其模糊、扭曲、快速闪动的光影！
那光影中，似乎有宫廷殿宇的轮廓……有身着黑袍、脸上涂抹油彩的巫师在诡异地舞蹈……有燃烧着绿色火焰的祭坛……甚至……还有一个婴儿凄厉啼哭的模糊影子……而在这些混乱的光影碎片中，偶尔会闪过一个身穿首辅官袍、背影与苏文瀚极为相似的身影，以及一个宫装凤钗、面容模糊却气度华贵如慕容皇后的女子侧影……
这些景象太过模糊，一闪即逝，根本无法看清具体细节，但那阴森诡谲的氛围，那与南疆巫蛊高度相关的元素，那隐约指向宫中高位者的暗示，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所有人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尤其是那婴儿的啼哭声，虽然短暂，却异常尖锐刺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异！
“这……这是什么妖术？！”高锋脸色骤变，厉声喝道。
崔明远也是瞳孔猛缩，死死盯着那已然恢复平静、再无异常的镜片，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虽然不信什么“照过往”之说，但这镜子的诡异，以及璎珞刻意引导下那模糊影像中透露出的信息，却让他不得不深思！难道……宫中真的隐藏着与南疆巫蛊相关的巨大阴谋？而苏文瀚和慕容皇后……
璎珞放下手，镜片的光芒已然散去，她脸色更加苍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全靠扶着门框支撑。她看着崔明远和高锋，声音虚弱却带着最后的力气：“此镜异象，诸位皆已目睹。究竟谁是忠，谁是奸？谁在护卫江山，谁又在勾结邪佞、祸乱宫闱？崔尚书，你身为兵部尚书，执掌天下兵马信息，难道对北狄突然退兵，对赵昆莫名叛国，对宫中接连变故，就真无半点疑虑吗？！”
她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崔明远心中的天平。他想起离京前陛下的震怒与苏文瀚那看似公允实则步步紧逼的言辞，想起北狄退兵时机之巧合，再结合这诡异镜片带来的暗示……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
若萧煜和公主所言非虚，那真正的叛国者，岂不是……
高锋却不管这些，他见璎珞拿出如此“妖异”之物，更觉找到了坐实对方罪名的把柄，狞笑道：“果然是妖女！竟敢施展此等邪术，迷惑人心！崔尚书，休要再听她胡言乱语！禁军听令！将萧煜与这妖女，一并拿下！”
“你敢！”石悍怒吼一声，率众挡在萧煜和璎珞身前。
眼看冲突再起！
“够了！”
一直沉默的萧煜，终于再次开口。他深深看了一眼璎珞，眼中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担忧，有赞许，更有一种决绝。他知道，璎珞这是在兵行险着，为他争取时间与转机。
他上前一步，挡在璎珞身前，目光平静地看向崔明远：“崔尚书，陛下旨意，萧某不敢不遵。但边关局势未稳，北狄狼子野心，恐去而复返。萧某愿交出兵符，随你回京面圣，陈情一切。但——”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冷厉如冰：“在我离开期间，落雁关防务，需由我的心腹副将石悍暂代！若有人敢借此机会，插手边关军务，或是对关内将士、对公主殿下不利……那就休怪萧某，玉石俱焚！”
他最后四个字，带着滔天的煞气与不容置疑的决心，如同寒风刮过全场，让高锋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萧煜这是在以自身为质，换取落雁关的暂时安稳与璎珞的安全！
他主动提出交出兵符，随钦差回京，是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但他同时强调由石悍代掌军权，并发出“玉石俱焚”的警告，便是告诉朝廷，若敢动他的人，动这落雁关，他萧煜即便身在京城，也必有后手！
这是一种极度自信且强硬的表态！
崔明远看着眼前这个即便重伤濒死、却依旧气势逼人的男人，心中权衡利弊。他知道，今日若强行拿人，势必引发边军哗变，后果不堪设想。而萧煜主动退让一步，反而给了他一个台阶，也给朝廷一个暂时稳住北境的机会。更何况……那“祥瑞公主”手中的诡异镜片和那番话，确实在他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良久，崔明远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沉声道：“既然侯爷愿遵旨意，本官亦非不通情理之人。便依侯爷所言，兵符暂交石悍副将，侯爷随本官回京。至于公主殿下……”他看了一眼虚弱不堪的璎珞，“殿下凤体违和，还需静养，便暂留关内，由石将军派人‘保护’吧。”
他刻意加重了“保护”二字，意思很明显，璎珞虽不被立即羁押，但也被软禁了。
高锋还想说什么，却被崔明远一个眼神制止。
萧煜深深看了一眼璎珞，那眼神中包含了千言万语——等我，活下去。
随即，他毅然转身，向着崔明远走去，主动交出了那枚代表着北境至高军权的虎符。
阳光照在他染血的玄色背影上，勾勒出一片悲壮的孤绝。
璎珞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钦差，走向那未知的、必然是龙潭虎穴的京城，看着他肩头依旧在不断渗出的鲜血，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到无法呼吸。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她紧紧握住掌心的镜片，那冰冷的触感，仿佛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深狱，已为他而开。
而她，必须在他归来之前，找出真相，破开这必死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