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一个时机。”
时间再次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吴远亮盘膝坐在石屋门口,一边尽可能恢复伤势和玄气,一边将心神沉浸在那微弱的血脉联系中,努力感知和尝试理解“血烙纹”与“避煞石”的奥秘。这个过程极其艰难,如同盲人摸象,且每一次感知延伸,都会接触到屏障外那无边无际的死寂与怨念,带来精神上的刺痛与污染,但他咬牙坚持着。
老刀和小栓则负责警戒婴儿和外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吴远亮感觉自己对避煞石的能量流转有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理解”时——
担架上的婴儿,睫毛再次颤动了一下。
这一次,吴远亮第一时间就通过血烙纹的微妙感应察觉到了异常!婴儿周围的空间,能量场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紊乱!
“小心!他又要醒了!”吴远亮低喝一声,猛地站起身,独眼死死盯住婴儿。
老刀和小栓如临大敌,紧张地握住武器,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婴儿的眼皮缓缓睁开。
依旧是那双混沌的暗红眼眸。
但这一次,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痛苦、暴虐或者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的、仿佛高高在上的淡漠。一种与婴儿躯体截然不同的、极其古老的“神采”。
他小小的身体自行悬浮起来,脱离担架,漂浮到离地一尺的空中。眉心那暗红的印记平稳地散发着光芒,不再剧烈闪烁。
他转动着眼眸,冰冷的目光扫过如临大敌的老刀和小栓,两人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僵硬,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仿佛被天敌盯上的猎物。
最后,那目光落在了吴远亮身上。
在看到吴远亮的瞬间,那冰冷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意外?以及一丝探究。
一个沙哑、平静、却带着无形威压的声音,直接在三人的脑海深处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
“……蝼蚁之身,竟能承载‘血烙’之契……有趣。”
吴远亮心中巨震,强行稳住心神,沉声道:“你是谁?”
那婴儿(或者说占据了他身体的古老存在)并未回答,而是缓缓抬起小手,指向石屋。
“……窃取之力,粗陋不堪,终难逃‘归壹’之劫。”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吴远亮身上,带着一种俯视般的审视。
“……汝既承血烙,可见一丝微末缘法。”
“……吾需暂借此躯,平息‘源血’躁动,重衡‘枷锁’。”
话音未落,婴儿眉心印记光芒微闪,一股无形的、远超之前的恐怖吸力骤然爆发!
但这一次,目标并非吴远亮三人,而是避煞所顶部的那颗避煞石,以及整个石屋墙壁上的血烙纹!
嗡——!!!
整个避煞所剧烈震动!顶部的避煞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其内蕴藏的、由祖灵之树力量和巢穴本源调和而成的能量,如同开闸洪水般被强行抽取出来,化作一道粗壮的、混合白绿双色的能量洪流,疯狂涌入婴儿眉心的印记!
同时,石屋墙壁上,那些被吴远亮鲜血激活的血烙纹再次亮起血色光芒,但这一次不再是守护,而是仿佛被强行剥离抽取!一道道血色的符文虚影从墙壁上挣扎着浮现,如同被撕下的标签,哀鸣着被吸入那暗红印记之中!
“不!”吴远亮惊怒交加,他能感觉到避煞所的力量正在飞速流失!屏障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表面的翠绿电芒迅速消散!
一旦屏障消失,外面无穷无尽的徘影将瞬间涌入,将他们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他试图通过那微弱的血脉联系去阻止,去争夺避煞石的控制权,但他的那点联系在这古老存在的恐怖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瞬间就被冲垮!
婴儿悬浮在空中,疯狂吞噬着避煞所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力量,小小的身体如同一个无底洞,皮肤表面再次浮现出暗红与翠绿交织的复杂纹路,气息以恐怖的速度攀升、变得越发深不可测、越发非人!
屏障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已经薄如蝉翼!
外面无数的徘影感受到了屏障的衰弱,发出了无声却极致狂热的咆哮,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向那即将破碎的光障!
老刀和小栓面露绝望,闭上了眼睛。
吴远亮独眼赤红,怒吼着将最后所有玄气灌注铁枪,准备做殊死一搏,哪怕毫无意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婴儿似乎汲取到了足够的力量,或者说达到了某种临界点。
他停止了吞噬。
冰冷淡漠的目光扫了一眼即将破碎的屏障和外面汹涌而至的徘影狂潮。
口中吐出一个简短、古老、却蕴含着无上权柄的音节:
“定。”
言出法随!
一股无形却浩瀚磅礴的意志领域,以他为中心,瞬间扩张开来,笼罩了整个避煞所!
时间和空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外面汹涌扑来的无数徘影,保持着前扑撕咬的狰狞姿态,却被硬生生定在了半空之中,如同陷入了无形的琥珀!它们眼中狂热的幽蓝光芒凝固,连无形的身体都停止了蠕动!
即将破碎的屏障,那最后一丝摇曳的光芒,也被定格在了破碎前的那一刻!
避煞所内,老刀和小栓保持着绝望闭眼的姿态,一动不动。吴远亮前冲挥枪的动作凝固在半路,连思维都仿佛停滞了。
唯有那悬浮的婴儿,缓缓放下了小手。
他看都没看外面被定格的恐怖景象,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吴远亮,那冰冷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意味,有审视,有算计,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血烙之契……暂留汝身……”
“……通往‘巢心’之径……即将开启……”
“……欲求生路……或求真相……随汝……”
那直接响在脑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说完这些,便彻底沉寂下去。
婴儿眼中的古老神采如潮水般褪去,恢复了混沌与空洞,身体缓缓落下,重新跌回担架,眉心印记光芒内敛,再次陷入沉睡。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下一刻——
时空凝固的效果消失!
吴远亮猛地恢复行动,因为前冲的惯性差点摔倒。
老刀和小栓茫然地睁开眼。
外面,那凝固的徘影狂潮再次恢复动能,疯狂扑下!
然而,就在它们即将彻底淹没那看似已经消失的屏障的瞬间——
嗡!
屏障并未破碎!反而在最后一刻稳住了!虽然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许多,翠绿电芒也消失了,恢复成了最初的乳白色,但它依旧顽强地存在着,堪堪挡住了徘影的扑击!
那些徘影疯狂地冲击着屏障,却无法立刻将其攻破。
劫后余生的三人,愣在原地,浑身冷汗淋漓,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吴远亮剧烈喘息着,感受着体内那并未消失、反而因为刚才异变似乎更加清晰了一点的血烙之契,又看向担架上再次昏迷的婴儿,脑海中回荡着那古老存在最后的话语。
“……通往‘巢心’之径……即将开启……”
他抬头望向避煞所之外,那无尽黑暗的峡谷深处。
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真的开始不一样了。
一种低沉的、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开始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