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死寂,比喧嚣更能扼杀人的神经。
避煞所内,乳白色的光障艰难地支撑着,将外面疯狂冲击、无声咆哮的徘影狂潮阻隔在外。光芒虽比之前黯淡了许多,翠绿电芒也已消失,却依旧顽强,仿佛在最后关头被注入了一丝不屈的韧性。
老刀和小栓瘫软在地,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尚未从刚才那濒临毁灭的极致恐惧中回过神来。只差一瞬,只差那么一瞬,他们就将被外面那无穷无尽的恐怖彻底吞噬。
吴远亮拄着铁枪,独眼中血丝密布,死死盯着担架上再次陷入沉睡的婴儿。那稚嫩的面容此刻在他眼中,却比深渊更令人心悸。那个古老、冰冷、视万物为蝼蚁的存在,借用这婴孩之躯,轻描淡写间便几乎抽干了避煞所积攒的力量,言出法随定格时空,最后又留下 enigatic 的话语后飘然“离去”。
“……暂借此躯……平息源血躁动……重衡枷锁……”
“……血烙之契……暂留汝身……”
“……通往‘巢心’之径……即将开启……”
“……欲求生路……或求真相……随汝……”
每一句话都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真相?生路?那古老存在似乎给了他一个选择,但这选择背后,无疑是万丈深渊。
他缓缓闭上独眼,努力感知着体内那缕与避煞石、与石屋血烙纹相连的微弱契印。的确还在,甚至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点,仿佛经过刚才那番狂暴的抽取与压制后,反而被锤炼得更加坚韧。通过这缕契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避煞石能量的枯竭与不稳,光障每一次抵挡外部冲击都会剧烈摇曳,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散。
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就在这时,脚下的大地,再次传来那种低沉而磅礴的嗡鸣。不同于之前被婴儿引动时的剧烈爆发,这次的嗡鸣更加深沉、更加绵长,仿佛来自峡谷最深处的心脏跳动,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清晰。
嗡——嗡——
随着这嗡鸣声,整个无声峡似乎都“活”了过来。两侧无边无际的、由灰白色“菌毯”构成的蠕动洞壁,起伏的幅度明显加大,上面镶嵌的那些痛苦面孔和扭曲肢体轮廓,似乎也更加清晰,仿佛在挣扎着想要脱离束缚。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死寂、怨念的能量变得更加浓郁粘稠,甚至开始主动侵蚀避煞所的光障,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
更让人不安的是,那嗡鸣声似乎并非单纯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某种极其微弱、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呼唤?或者说……引诱?
那是一种混乱的低语,模糊不清,断断续续,仿佛亿万个声音在耳边呢喃,听不真切具体内容,却能勾起人心底最原始的恐惧、贪婪、渴望与迷茫。它似乎在许诺着力量,诉说着真相,低吟着永恒,又像是在哀嚎着痛苦,诅咒着存在,散发着最深的绝望。
这低语无孔不入,即便有光障和血烙契印的微弱保护,依旧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撩拨着三人本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呃……什么声音……”小栓痛苦地捂住耳朵,在地上蜷缩起来,“头……头好痛……好像有很多人在跟我说话……”
老刀情况稍好,但也是面色惨白,紧咬着牙关,额头青筋暴起,显然也在竭力抵抗这诡异的低语侵蚀。“将军……这鬼地方……越来越邪门了!”
吴远亮的情况最为奇特。那低语同样在他脑海中回荡,引发种种负面情绪和幻听,但他体内那缕血烙之契,却在此刻微微发烫,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滤过效应。那亿万的混乱低语依旧嘈杂,却似乎有少数几个极其微弱、与众不同的“声音”,透过血烙契印的过滤,变得稍微清晰了一点点。
他听到的不再是纯粹的疯狂呓语,而是夹杂着一些……似乎有意义的碎片?
“……来……归来……”
“……源头……就在……下方……”
“……解脱……唯有……融合……”
“……力量……无尽的……力量……”
“……看见……真相……看见……虚妄……”
“……圣树……谎言……巢心……真实……”
“……枷锁……必须……打破……”
这些碎片化的词语,充满了诱惑与陷阱,却又隐隐指向某个共同的方向——峡谷的最深处,那嗡鸣与低语的源头,“巢心”!
吴远亮猛地睁开独眼,看向避煞所之外。那低沉有力的嗡鸣声,正是从下方更深沉的黑暗中传来。随着每一次嗡鸣,那里的黑暗似乎就变得浓郁一分,蠕动更加剧烈,仿佛真的有一张巨大的口,在呼吸,在等待。
“巢心之径……即将开启……”他喃喃自语, repeatg the words of the a presence. 难道这越来越清晰的嗡鸣和低语,就是路径开启的征兆?
是那古老存在离开前的手段?还是这“噬骸之巢”本身运行的某种规律?
无论是什么,他们都被推到了命运的岔路口。
留在避煞所,随着能量耗尽,光障破碎,必死无疑,甚至可能在低语侵蚀下变成徘影的一部分。
顺着低语的指引,前往那恐怖的“巢心”,或许是死路一条,但也或许……真的有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甚至能触及到那些被隐藏的、关于圣树、关于婴儿、关于这个世界本质的……真相?
吴远亮的目光扫过几乎崩溃的小栓和苦苦支撑的老刀,最后再次落在那婴儿身上。
他没有选择。
“起来!”吴远亮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将最后一点恢复的玄气注入声音,如同闷雷炸响在两人耳边。
老刀和小栓一个激灵,茫然地看向他。
“避煞石撑不了多久了。”吴远亮指着顶部光芒越发黯淡的宝石,“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那……那能去哪?”小栓绝望地问,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外面那些疯狂的徘影。
吴远亮抬起手指,指向脚下,指向那低沉嗡鸣和诡异低语传来的方向,峡谷最深沉的黑暗之处。
“去
“什么?!”老刀和小栓同时失声,脸上血色尽褪。
“去那里?!将军!那是送死啊!
“留在上面,百分之百会死。下去,或许百分之九十九会死,但还有百分之一的机会能活。”吴远亮独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理性的光芒,“而且,你们没听到吗?那声音……它在引诱我们下去。如果它只想我们死,何必多此一举?”
他顿了顿,感受着脑海中那些被过滤后的碎片低语:“那里有东西在等着我们……或许是陷阱,但也可能是……答案。”
老刀看着吴远亮决绝的眼神,又看了看外面越来越暗淡的光障,猛地一咬牙:“妈的!横竖都是死!老子宁愿死个明白!将军,我跟你去!”
小栓看着两人,身体抖得如同筛糠,最终也绝望地点了点头。
吴远亮不再废话,走到担架旁,小心翼翼地将婴儿再次背负在自己身后,用撕扯下的布条紧紧捆牢。触碰到婴儿身体的瞬间,他仿佛能感觉到那小小身躯深处,有一股更加深沉的力量在与下方的嗡鸣隐隐共鸣。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几乎被抽干力量的避煞所,看了一眼墙壁上那些黯淡的血烙纹。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将心神与那血烙契印连接,尝试着去感知、去引导避煞石最后的力量。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一旦控制不好,可能瞬间就会导致光障彻底崩溃。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过程虽然艰涩,却并非完全无法做到。那血烙契印仿佛天生就拥有对这部分力量的微弱权限。他集中全部意志,小心翼翼地牵引着。
嗡……
避煞所面向峡谷下方方向的光障,发出一阵涟漪般的波动,随后,如同拉开的幕布般,缓缓打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走!”吴远亮低吼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老刀和小栓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