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孤的人。”
低沉平缓的五个字,如同九幽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偏殿!凛冽的杀意混合着无上的威压,将皇后林氏凤令发出的尖锐鸣啸、凤仪卫拔剑的铿锵、以及殿内弥漫的极致冰寒,统统冻结、碾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皇后林氏擎着凤令的手猛地一颤!那精心描绘的妆容下,刻薄怨毒的表情瞬间僵硬,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急剧收缩!她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微微踉跄了半步,撞在身后一名凤仪卫女官身上!
萧衍!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紫宸殿承受陛下的滔天怒火吗?!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算计和戾气!她手中这面象征国母权威的凤令,在眼前这道玄色身影散发的、如同实质深渊般的威压面前,竟显得如此可笑而脆弱!那“锁拿妖女”的懿旨,此刻更像是一张催命符!
萧衍并未看她。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如同淬了万载寒冰的利剑,穿透混乱的光影和凛冽的寒风,沉沉地、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漠然,落在了皇后那张因恐惧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仅仅一个眼神。
一个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神。
皇后林氏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浑身血液瞬间冰凉!喉咙里仿佛被塞满了冰块,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她身后那些气势汹汹的凤仪卫和禁军侍卫,此刻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骇和恐惧,握剑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挡在浴桶前的老嬷嬷,周身那股冰冷强大的气息也悄然收敛,但她佝偻的身躯依旧如同最坚固的磐石,牢牢护住身后冰髓中那具残破的躯体。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偏殿,只有殿外呼啸的寒风灌入破碎殿门的呜咽声。
萧衍的目光,终于缓缓移开,落在了浴桶中。
冰寒刺骨的乳白色液体里,那具僵硬如石、覆盖着薄薄白霜、仅剩一丝微弱气息的躯体。
他缓步上前。
玄色的锦靴踏过冰冷的地面,落在地砖上凝结的薄冰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紧绷到极限的心弦上。
他走到浴桶边,停下。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整个浴桶和桶中的躯体完全笼罩。
他没有看老嬷嬷,也没有看任何人。
他缓缓抬起手。
那只戴着白玉扳指的、骨节分明的手,并未伸向桶中的人,而是悬停在冰髓液面上方寸许之处。
指尖微屈。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到极致却又带着奇异生机的玄奥力量,如同无形的涟漪,从他指尖荡漾开来,悄无声息地渗入那粘稠冰寒的乳白色液体之中!
“滋……”
冰髓液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极其细微的波纹。覆盖在我身体表面的薄霜如同遇到暖阳,迅速消融、褪去!深入骨髓的、几乎冻结灵魂的极致冰寒,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抽离,迅速消退!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溺水者重新接触到空气般的抽气声,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僵硬如石的身体猛地一颤!麻木的感官瞬间被剧烈的、如同万针攒刺般的回温痛楚淹没!血液仿佛从冰封中解冻,重新开始缓慢而艰涩地流动,带来一阵阵令人晕眩的麻痒和剧痛!
更重要的是,心脉深处那团被冰封压制的灼气,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瞬间重新点燃!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被压抑后的、更加暴躁的反弹!而识海中那颗沉寂的“血瞳”毒种,也如同被惊醒的毒蛇,微微搏动了一下,散发出冰冷的邪异波动!
冰与火!生与死!两股恐怖的力量再次在这具残破的躯壳内蠢蠢欲动!
萧衍缓缓收回手。
那冰冷的、带着绝对掌控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睫毛上冰晶融化如同泪水的脸上。
“带出来。”他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平缓,没有任何情绪。
老嬷嬷没有任何迟疑,立刻上前,动作麻利而稳定地将我从冰髓中捞出。刺骨的寒意虽然消退,但身体依旧冰冷僵硬,如同刚从冰河中捞出的尸体。湿透的寝衣紧贴着皮肤,勾勒出嶙峋的轮廓,不断滴落着乳白色的冰冷液体。
两名如同影子般出现的玄衣侍卫立刻上前,接过我软瘫的身体,用一件厚重的、带着萧衍身上那冷冽松针气息的玄色大氅迅速裹紧。然而,这微弱的暖意根本无法驱散体内的冰寒和那两股即将再次冲突的力量带来的剧痛。
我被侍卫架着,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双脚虚软地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萧衍的目光,再次转向门口那如同惊弓之鸟的皇后林氏和她的爪牙。
他没有说话。
只是那眼神里的冰冷和漠然,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皇后林氏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手中的凤令,此刻仿佛有千钧之重,几乎要脱手掉落。
萧衍不再停留。
他转身,玄色的衣袂拂过地面凝结的冰凌,迈开沉稳的步伐,径直朝着殿门破碎的缺口走去。
架着我的两名侍卫紧随其后。
在经过皇后林氏身边时,那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墙壁,迫得她和身后的凤仪卫、禁军不由自主地、狼狈地向两侧踉跄退开,让出一条通道。
无人敢拦。
无人敢言。
萧衍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灰暗的天光里。
架着我的侍卫紧随其后。
殿内,只剩下皇后林氏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手中凤令的光芒黯淡,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巨大的屈辱。老嬷嬷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开始收拾浴桶的残局。
皇宫·紫宸殿(午时)
压抑!令人窒息的压抑!比之前更甚!
巨大的鎏金蟠龙柱支撑着空旷的殿堂,却仿佛要被那沉甸甸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帝王之怒彻底压垮!龙涎香雾被狂暴的气息搅得紊乱不堪,浓烈的药味和衰老腐朽的气息更加刺鼻。
明德帝萧胤枯瘦的身躯因极致的震怒而剧烈颤抖,蜡黄灰败的脸上涌动着骇人的、病态的潮红!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着御案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如同要爆裂开来!浑浊的眼眸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瞪着御阶下那道玄色的身影,如同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寇!
“逆……逆子——!!!” 嘶哑的咆哮带着破音,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狠狠砸在死寂的大殿里!“你……你竟敢……竟敢公然违抗朕的旨意?!竟敢……竟敢在朕的禁宫之内……威胁当朝国母?!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这大胤的江山?!!”
咆哮声震得梁柱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下方跪伏的文武重臣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连齐王萧景琰也深深埋着头,眼中却闪烁着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御案上,那枚幽蓝的“蓝环镖”已被砸得变形,那份血迹斑斑的供词被撕成了碎片,散落一地。而那份关于睿王府三百七十九口“无一生还”的奏报,如同最刺眼的嘲讽,摊开在那里。
萧衍站在御阶之下,玄色的身影如同深渊本身投下的具象,沉默地承受着帝王的雷霆之怒。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万年玄冰。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甚至没有看暴怒的明德帝,而是微微垂着,仿佛在欣赏金砖地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这极致的平静,在明德帝眼中,无异于最赤裸的蔑视和挑衅!
“说话!朕让你说话——!!”明德帝猛地抓起手边的九龙玉镇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萧衍!
沉重的玉镇纸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萧衍身侧半步之遥的金砖地面上!瞬间碎裂开来!飞溅的玉屑如同炸开的冰花!
萧衍甚至没有移动分毫。碎裂的玉屑溅落在他玄色的锦袍下摆上,如同尘埃般滑落。
“父皇息怒。”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缓,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刚才砸碎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儿臣并非违旨,亦非威胁国母。只是,”他微微抬眸,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终于迎向明德帝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里面是一片冰冷的漠然,“东宫之内,自有法度。擅闯者,无论何人,皆以谋逆论处。”
“谋逆?!哈哈哈哈哈!”明德帝怒极反笑,笑声嘶哑癫狂,充满了被彻底激怒的疯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好一个谋逆!朕的皇后!手持凤令!奉朕口谕!前往东宫锁拿戕害皇嗣的妖女!在你萧衍口中,竟成了谋逆?!那朕呢?!朕是不是……也是谋逆?!你是不是……也要把朕……一并锁拿了?!啊?!”
咆哮声如同惊雷,震得整个紫宸殿都在颤抖!所有大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废黜太子的风暴,已然降临!
“陛下!”齐王萧景琰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猛地抬起头,脸上充满了“悲愤”和“大义凛然”,“太子殿下如此狂悖无道,目无君父!公然包庇妖邪,对抗圣意!其心……已昭然若揭!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岂能再居东宫之位?!岂配为我大胤储君?!儿臣泣血恳请父皇!为江山社稷计!为皇室血脉计!即刻下旨——废黜太子萧衍!锁拿妖女!交由三司会审!明正典刑——!!!”
“臣等附议!请陛下废黜太子!”
“国法不容!天理难容!请陛下废储!”
“妖女祸国!太子跋扈!请陛下圣裁!”
齐王党羽如同得到了信号,齐声高呼!声浪如同汹涌的潮水,裹挟着“废储”的滔天杀意,狠狠拍向御阶下那道沉默的玄色身影!
明德帝胸膛剧烈起伏,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龙椅扶手,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怒、猜忌、恐惧……以及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疯狂!他看着阶下群情汹汹(实为齐王党鼓噪)的臣子,又看向那个依旧平静得可怕的玄色身影……
废储!
这是最后的通牒!也是他作为帝王,挽回尊严的最后机会!
他枯瘦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着,蜡黄的脸上青筋暴跳,浑浊的眼中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一丝……玉石俱焚的狠戾!
“好……好……好!”明德帝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嘶哑扭曲,如同夜枭啼哭,“萧衍!你……你很好!朕……朕今天就成全你!”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榨干肺腑里所有的空气,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朝着殿外嘶声咆哮,那声音如同垂死巨龙的哀鸣,充满了帝王的绝望和最后的威严:
“来人——!!!”
沉重的殿门被轰然推开!早已在殿外待命、身着明光重铠、手持金瓜的殿前武士如同潮水般涌入!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汇成一片肃杀的洪流!瞬间将整个紫宸殿围得水泄不通!冰冷的兵戈寒光映照着大臣们惊恐万状的脸!
“给朕——!”明德帝枯瘦的手指,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直直指向御阶下那玄色的身影,声音因极致的用力而扭曲变形:
“拿下——这个……谋逆……弑君……的……逆子——!!!”
“谋逆弑君”!
四个字,如同最终的审判,带着帝王的金口玉言,狠狠砸在死寂的大殿之中!彻底撕破了最后一丝遮羞布!将萧衍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殿前武士统领(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冷硬如铁的中年将领)猛地踏前一步,腰间佩刀已然出鞘半寸,寒光凛冽!他朝着萧衍的方向,沉声喝道:“太子殿下!奉陛下旨意!得罪了!”话音未落,他身后数名如狼似虎的武士已然手持铁链枷锁,杀气腾腾地朝着萧衍猛扑过去!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大臣都屏住了呼吸!
齐王萧景琰的眼中,爆发出无法掩饰的狂喜和恶毒的光芒!
废储!就在眼前!甚至……是赐死!
就在那冰冷的铁链即将触及萧衍玄色衣袍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默如渊的萧衍,终于动了。
他并未后退,也未反抗。
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墨瞳,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睁开了双眼,平静地、淡漠地扫过那些扑来的武士,扫过御阶上因激动和恐惧而浑身颤抖的明德帝,扫过下方那些或惊恐、或狂喜、或幸灾乐祸的臣子……
然后,他的目光,穿透了巨大的殿门,投向了紫宸殿外——那铅灰色、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天穹。
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云霄的穿透力,清晰地、如同宣告般,响彻在死寂的殿堂和殿外肃杀的武士阵列之中:
“时辰……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雷霆都要震耳欲聋、仿佛天穹被撕裂的恐怖巨响,猛地从皇城之外、西北方向传来!整个紫宸殿都在剧烈地摇晃!巨大的鎏金蟠龙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梁柱上的灰尘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殿顶的琉璃瓦片发出密集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