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水汽氤氲蒸腾,蚀骨寒潭深处,血玉簪却在我掌心灼烫如烙铁。
“呃……”喉间逸出破碎呜咽,四肢百骸的剧痛被潭底刺骨寒意冻结,唯剩心口那团焚尽魂魄的灼烈,与簪子深处传来的、同频搏动的邪异力量疯狂撕扯!
屏风后那道玄色身影终于踏出,玉扳指冰冷的触感扼住我下颌。
“钥匙若毁,”他俯视我涣散的瞳孔,声线淬寒,“孤便碎了锁。”
窒息濒死的刹那,簪尖骤然刺破掌心,滚烫鲜血涌入寒潭——
无数破碎染血的记忆碎片,裹挟着母亲临死前凄绝的嘶喊,轰然冲入识海!
“钥匙……既已残破至此……”
“是否……换一枚新的?”
那砂砾摩擦锈铁般的嘶哑嗓音,如同淬了寒冰的毒针,狠狠扎进我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深处。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赤裸裸的、对生命彻底的漠视和冷酷的评估。
换一枚新的。
如同更换一件用旧了、即将报废的工具。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心脉深处那股狂暴肆虐的灼烈之气,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喉咙深处翻涌着浓烈的血腥味,却被我死死咬住下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咽了回去。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间浸透了刚换上的素白中衣,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更深的寒意。
屏风后,一片死寂。
那无形的、如同深渊般的威压,却随着灰衣面具人这句毫无感情的问询,陡然变得更加沉重、更加粘稠,几乎要将人的灵魂彻底碾碎。
我蜷缩在冰冷的锦褥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袖中的血玉簪冰冷依旧,紧紧贴着我的手臂,像一块无法摆脱的寒冰,更像一道悬在颈侧的死亡印记。灰衣面具人那双暗金色的、蒙着灰翳的死寂瞳孔,如同冰冷的探针,依旧牢牢锁定着我,那目光穿透薄薄的锦被,仿佛已经将我残破的躯壳和混乱的灵魂彻底剖析干净。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被拉长成无休止的折磨。
终于——
屏风后,传来了动静。
并非脚步声,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衣料摩擦的沙沙声,如同巨兽在黑暗中调整姿态。紧接着,是极其轻微的、指节叩击在坚硬木质上的声音。
笃。笃。笃。
缓慢,平缓,带着一种掌控节奏的韵律感。每一声叩击,都如同敲击在紧绷到极限的心弦上,带来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悸动。
灰衣面具人微微垂首,姿态如同最恭顺的臣子,静待着主宰的裁决。
那叩击声持续了七下,然后,戛然而止。
屏风后,再次陷入一片更深的沉寂。
灰衣面具人保持着垂首的姿态,如同凝固的雕像。那双暗金色的瞳孔里,死寂的漠然没有一丝波动。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几息。
屏风后,那低沉平缓、淬着无尽寒意的声音,终于穿透了死寂,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一切试探的绝对力量:
“残破,亦是孤的钥匙。”
声音不高,却如同无形的铁律,重重砸在殿内每一寸空气里。
灰衣面具人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僵了一下,垂首的姿态更低了几分。他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质疑,只是如同得到了最终指令的机器,无声地、朝着屏风的方向,深深地躬下了身。
然后,他直起身。
那双暗金色的、死寂漠然的瞳孔,最后一次扫过我。那目光里,没有失望,没有杀意,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在审视一件暂时未被丢弃的残次品般的漠然。
随即,他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转过身,步履轻捷得没有一丝声响,身影如同融入墨汁的水滴,迅速地退回了屏风之后那片深不见底的阴影里,彻底消失不见。
屏风后,再次只剩下那道沉默如渊的玄色身影。
殿内,死寂重新降临。但那股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重威压,却并未随着灰衣面具人的离去而消散分毫,反而更加凝练、更加专注地笼罩在我身上。
“残破,亦是孤的钥匙。”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上我的脖颈。钥匙……我到底是什么钥匙?开启什么?血玉簪?还是……别的更可怕的东西?
身体深处那股枯竭与灼烈交织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在恐惧的催化下更加疯狂地啃噬着每一寸神经。太医的诊断如同诅咒般在耳边回响:“经脉枯竭如百岁老妻……心脉灼烈如焚……非药石可医……”
难道……我真的只是一件随时可以被替换、被丢弃的残破工具?在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后,便如同苏夫人那样,被那支妖异的血玉簪彻底吸干生机?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头顶。意识在剧痛和虚弱的双重夹击下,愈发模糊、飘摇。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
“吱呀……”
沉重的殿门被从外面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依旧是那个如同幽灵般、穿着深青色宫装的老嬷嬷。她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眼、抬着一个巨大深色木桶的小太监。木桶边缘氤氲出丝丝缕缕的白气,带着一股浓烈刺鼻、混杂着硫磺和多种奇异草木气息的味道,瞬间冲淡了殿内原本的沉水香和药味。
老嬷嬷走到榻前,目光如同冰冷的尺子,量度着我此刻濒临崩溃的状态。她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朝着那两名小太监微微颔首。
那两名小太监立刻将沉重的木桶放在殿中央。桶内盛满了大半桶墨绿色的粘稠液体,正咕嘟咕嘟地翻腾着细密的气泡,散发出更加浓烈刺鼻的气味。那液体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翻滚间隐隐透出幽暗的光泽,仿佛沉淀了无数剧毒之物。
“更衣,入浴。”老嬷嬷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在宣读一道冰冷的程序。
两名小宫女再次上前,动作依旧麻利而冷漠。这一次,她们直接掀开了盖在我身上的锦被,开始剥离我身上那件早已被冷汗浸透的素白中衣。
“不……”虚弱的抗拒如同蚊蚋。肩膀的伤口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带来尖锐的刺痛。但我的挣扎在她们面前显得如此可笑无力。
身体再次被摆布着,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湿冷的中衣被剥离,赤\/裸的肌肤接触到殿内微凉的空气,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那些被木刺划破、被雨水泡得发白的细小伤口,以及肩膀上那道最狰狞的创口,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老嬷嬷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一寸寸扫过我暴露在外的皮肤。当她的视线落在我紧握着血玉簪的右手上时,微微停顿了一瞬,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但她依旧没有试图拿走它。
我被两名宫女架起,双脚虚软地踩在冰冷的地毯上。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倚靠在她们身上,如同提线木偶般,被架着走向殿中央那个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木桶。
越是靠近,那股浓烈刺鼻的味道越是熏人欲呕。粘稠墨绿的液体翻滚着细密的气泡,如同某种活物的胃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寒潭?这分明是毒池!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身体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宫女死死架住。
“进去。”老嬷嬷的命令如同冰锥。
架着我的两名宫女没有任何犹豫,手臂用力,直接将我悬空提起,朝着那翻滚着墨绿粘液的木桶边缘放去!
“不要——!”濒死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我发出嘶哑绝望的尖叫,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双脚率先触碰到那粘稠、滚烫的液体!
“滋啦——!!!”
一股难以想象的、如同万根烧红钢针同时刺入骨髓的剧痛,伴随着滚烫的温度,从双脚接触点猛地炸开,瞬间席卷全身!那根本不是水,而是烧融的毒液!
“啊——!!!”
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猛地从我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身体如同被扔进沸腾的油锅,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地尖叫!那剧痛瞬间压过了心脉的灼烧和灵魂的撕裂,成为唯一的、灭顶的感受!
我被那两名宫女毫不留情地按了下去!滚烫粘稠的墨绿色液体瞬间淹没了小腿、大腿、腰腹……直到脖颈!
“呃啊——!!!”
身体在极致的痛苦中疯狂痉挛、抽搐!皮肤如同被无数毒虫啃噬,又像是被投入了沸腾的酸液之中!粘稠滚烫的液体包裹挤压着每一寸肌肤,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和无孔不入的灼烧剧痛!
意识在瞬间被剧痛的狂潮彻底淹没!眼前一片漆黑,只剩下无尽的、地狱般的痛苦嘶鸣!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剧痛彻底撕碎的边缘——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疯狂肆虐、要将人彻底焚毁的滚烫灼痛,在身体完全没入粘液的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按捺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骨髓深处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如同潜伏在滚烫岩浆下的万载玄冰,猛地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
滚烫与极寒!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霸道到极致的恐怖力量,以我的身体为战场,轰然对撞!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