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牢(1 / 2)

太和殿内,死寂无声。

数百道目光如同凝固的冰棱,死死钉在沈清璃摊开的掌心上。那支金簪静静地躺在那里,簪头的重瓣莲花在无数宫灯璀璨的映照下,流淌着冰冷而妖异的金芒,花蕊处的幽蓝宝石如同深渊之眼,无声地注视着这满殿的惊惶与死寂。

帝王那声裹挟着雷霆之怒的厉喝,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沈清璃的心口!她浑身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贯穿,从指尖到发梢都在剧烈地颤抖。那支冰冷的金簪,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要尖叫着甩脱!

然而,她动不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封的枷锁,将她死死钉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夜冷宫深处,男人握着这支金簪、刺向她手腕时那死寂决绝的眼神,和他腰间一闪而逝的狰狞龙纹!这簪子……果然是索命的符咒!

“拿下!”帝王身侧侍立的大监,尖利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破了凝固的死寂。

两名身着玄甲、面容冷硬如铁的禁军侍卫,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瞬间从御座高阶两侧扑下!沉重的脚步声踏在金砖上,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闷响。他们动作迅捷狠戾,没有丝毫犹豫,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猛地扣住了沈清璃纤细的手臂!

“啊!”剧痛和巨大的力量让沈清璃痛呼出声,身体被强行拖离座位,踉跄着几乎栽倒。手臂被反剪在身后,骨头仿佛要被捏碎!她精心梳就的发髻瞬间散乱,赤金点翠步摇坠落在地,发出清脆却绝望的碎裂声。身上的云霞锦宫装被粗暴地拉扯,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帛声。

“小姐!”流萤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起,她不顾一切地想扑上来,却被旁边的侍卫一脚狠狠踹在腰腹,惨叫着滚倒在地,蜷缩着再也爬不起来。

“清璃!”母亲沈夫人的尖叫带着绝望的哭腔,想要冲过来,却被身边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诰命死死拉住。父亲沈崇明脸色铁青,霍然起身,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想要开口,却被帝王那如同万载寒冰般扫视过来的眼神硬生生逼退了所有话语,颓然跌坐回去,额上青筋暴跳。

“陛下!陛下息怒!”户部尚书张大人硬着头皮出列,声音发颤,“沈侍郎之女年幼无知,这其中必有误会!恳请陛下明察……”

“误会?”皇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冰碴,目光却死死钉在那支金簪上,眼神深处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疯狂的痛楚,“朕的……东西,出现在一个臣女手中!你告诉朕,这是误会?!”

“东西”二字,他咬得极重,仿佛带着千钧恨意。

“陛下!”沈崇明终于冲破恐惧的束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臣教女无方!臣有罪!但小女自小循规蹈矩,绝无可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求陛下开恩,容臣查明缘由!求陛下开恩啊!”咚咚的叩头声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令人心酸。

“查明?”皇帝猛地一挥袍袖,动作间带起凛冽的风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暴戾和杀意,“此物关系重大!岂容尔等在此巧言令色!给朕押下去!严加看管!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违令者,斩!”

“遵旨!”禁军侍卫齐声应诺,声音如同金铁交鸣。

沈清璃被粗暴地拖拽着,踉跄前行。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远不及心中那灭顶的绝望和冰冷。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破败玩偶,任由侍卫拖行。经过御座下方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太子萧景琰。

他站在那里,俊朗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痛心”,眉头紧锁,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不敢置信”和“忧虑”。然而,在那份伪装的担忧之下,沈清璃清晰地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冰冷如毒蛇般的……快意!

是他!果然是他!这步步杀局,这借刀杀人的毒计!那杯“缠骨欢”,那场冷宫的噩梦,如今这狼王献簪的绝杀!都是为了这一刻!为了将她,连同她可能接触到的那个冷宫秘密,彻底碾碎在帝王的雷霆之怒下!

恨!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胸腔里奔涌!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撕心裂肺的诅咒!目光如淬了毒的冰锥,狠狠钉在萧景琰那张虚伪的脸上!

萧景琰似乎被她眼中那刻骨的恨意惊了一下,随即,那虚伪的担忧面具下,唇角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勾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那是一个胜利者嘲弄蝼蚁的弧度。

沈清璃的心,彻底沉入了永劫的冰窟。她不再看任何人,任由侍卫将她拖出这金碧辉煌、却比地狱更可怕的太和殿。身后,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是父亲绝望的哀求,是满殿死寂中压抑的抽气声,还有……西域使者那混杂着惊愕与幸灾乐祸的眼神。

通往天牢的路,漫长而黑暗。

宫灯惨淡的光晕在深长的宫巷里摇曳,将侍卫玄甲的身影拉得如同索命的鬼魅。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刮过沈清璃单薄破碎的宫装,带走她身上最后一丝暖意。手腕被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着,反剪在身后,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疼痛。散乱的乌发黏在汗湿冰冷的额角颊边,遮住了她惨白如纸、布满泪痕的脸颊。

她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冷。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如同黏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彻底吞没。那支金簪……帝王震怒的眼神……萧景琰那抹冰冷的笑意……冷宫男人腰间狰狞的龙纹……无数画面碎片在她混乱的脑中疯狂旋转、切割,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结局——万劫不复。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多少道沉重、布满铁锈的门槛,空气变得越来越浑浊、阴冷,带着浓重的霉味、血腥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无数冤魂哀嚎的气息。

“哐当!”

一声沉重刺耳的铁门开启声。

沈清璃被猛地推了进去!

巨大的力量让她再也无法站稳,重重地扑倒在冰冷坚硬、布满污垢和不明粘腻物的地面上。刺鼻的恶臭瞬间涌入鼻腔,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进去吧!沈大小姐!好好享受!”侍卫冰冷刻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哐当一声巨响,沉重的铁门被从外面死死关上、落锁!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被彻底隔绝。

黑暗,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如同沉重的裹尸布,瞬间将她紧紧包裹。

沈清璃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剧烈地颤抖着。她摸索着,触手所及是冰冷滑腻的石壁,地面是粗糙的碎石和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污垢。角落里,似乎有细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传来。

这里是天牢的最底层。关押重犯、死囚的地方。她沈清璃,一个侍郎府的闺阁小姐,一夜之间,竟成了帝王震怒下、意图窃取“御物”的阶下死囚!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脖颈,一点点收紧。她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臂弯里,牙齿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不能哭!不能崩溃!父亲还在外面苦苦哀求,母亲会心碎……还有……那个男人……那支染血的簪子……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可是……出路在哪里?在这深不见底的天牢,面对帝王滔天的怒火和太子处心积虑的陷害,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做什么?

时间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寒冷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整天。沈清璃的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寒冷中变得昏沉。手腕上那两个淡去的疤痕,在这阴冷污浊的环境中,又开始隐隐作痛,如同细小的针在不停地扎刺。

“哗啦——!”

刺耳的铁链碰撞声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牢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芯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沈清璃猛地惊醒,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是来提审?还是……直接行刑?

“哐当!”

牢门被粗暴地拉开。

一盏昏黄摇曳、散发着劣质油脂恶臭的气死风灯被提了进来。昏黄的光线如同垂死之人的喘息,勉强驱散了一小片浓稠的黑暗,映照出门口两个高大的身影。

不是禁军侍卫的玄甲,而是穿着天牢狱卒特有的、脏污不堪的赭色号衣。两人都生得满脸横肉,眼神凶狠,带着长期浸淫在黑暗之地所特有的麻木与残忍。

为首的那个狱卒,脸上有一道从眉骨斜划到嘴角的狰狞刀疤,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一条盘踞的蜈蚣。他提着灯,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蜷缩在地、狼狈不堪的沈清璃身上扫视着,带着毫不掩饰的、令人作呕的淫邪和评估货物的意味。

“啧啧,这就是那位金尊玉贵的沈大小姐?”刀疤脸狱卒咧开嘴,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声音嘶哑难听,如同砂纸摩擦,“瞧瞧这细皮嫩肉的,这身段……啧啧,落到咱们这阎王殿里,可真是糟蹋了!”

另一个矮胖些的狱卒也嘿嘿地淫笑起来,搓着手:“疤哥,上头吩咐了,要‘好好招待’这位大小姐呢!这细胳膊细腿的,也不知道能经得住几下?”

“上头?”刀疤脸狱卒嗤笑一声,眼中凶光毕露,“进了这地字三号牢房,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金枝玉叶,都得按咱们这儿的规矩来!先让这小娘皮清醒清醒!”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脚,穿着硬底牛皮靴的大脚,带着一股恶风,狠狠踹在沈清璃蜷缩的腰腹上!

“呃啊——!”

剧痛如同炸开的惊雷!沈清璃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这一脚踹得移了位!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成更紧的一团,喉头一甜,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她死死咬住牙关,硬是将那口血咽了回去,却控制不住地发出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哟?还挺能忍?”矮胖狱卒狞笑着上前一步,粗糙油腻的大手一把抓住沈清璃散乱的头发,猛地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沈清璃被迫仰起脸,泪水混合着冷汗和污垢,狼狈地糊满了惨白的小脸。昏黄的灯光下,那双因剧痛而水光潋滟的眸子,此刻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死死地瞪着眼前的两个恶魔!

“放开……我!”她嘶哑地低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放开你?”刀疤脸狱卒凑近,那张布满横肉和刀疤的脸几乎贴到沈清璃脸上,浓烈的口臭和汗酸味熏得她几欲作呕。他伸出粗糙肮脏的手指,带着侮辱的力道,狠狠捏住沈清璃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

“小美人儿,到了这儿,就别想着你那侍郎爹了!”他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声音压低,带着浓浓的恶意,“识相的,就乖乖说出那支金簪的来历!是谁给你的?在哪儿拿到的?说了,或许还能少吃点苦头,让哥哥们……好好疼疼你……” 他另一只肮脏的手,竟朝着沈清璃被撕破的衣襟内探去!

“呸!”

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狠狠地啐在了刀疤脸狱卒的脸上!

沈清璃眼中是决绝的恨意,如同燃烧的星辰:“狗奴才!你也配碰我?!”

“妈的!给脸不要脸!”刀疤脸狱卒被激怒了,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眼中凶光大盛!他猛地松开捏着沈清璃下巴的手,反手就是一个极其狠戾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她的脸上!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狭小的牢房里炸开!

巨大的力量让沈清璃整个人都偏向一边,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的剧痛伴随着口腔内壁破裂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她被打得头晕目眩,身体软软地向地上倒去。

“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矮胖狱卒也怒了,松开抓着头发的手,一脚踹在沈清璃的腿弯!

“啊!”沈清璃痛叫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布满碎石的地面上!膝盖骨仿佛碎裂般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扑倒,双手下意识地撑地,掌心立刻被尖锐的碎石硌破,鲜血淋漓!

“说不说?!”刀疤脸狱卒一脚踩在沈清璃撑在地上的手背上,狠狠地碾磨着!粗糙的靴底摩擦着细嫩的皮肉和碎石,剧痛钻心!

“啊——!”沈清璃发出凄厉的惨叫,额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衫!她试图抽回手,却被死死踩住,动弹不得!

“骨头还挺硬?”刀疤脸狱卒狞笑着,脚下更加用力,“老子倒要看看,你这身细皮嫩肉,能硬到几时!”他抬头对矮胖狱卒吼道,“拿盐水来!给咱们沈大小姐好好‘洗洗’这双金贵的手!”

“好嘞!”矮胖狱卒狞笑着应声,转身就去墙角一个脏污的木桶里,舀起一大瓢浑浊不堪、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液体。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盐水,而是混合了各种污垢、甚至可能带有腐烂血肉的秽水!

沈清璃看着那瓢散发着恶臭的秽水,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急剧收缩!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剧痛和感染,足以废掉她一双手!

“不……不要!”她绝望地挣扎着,声音嘶哑破碎。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矮胖狱卒狞笑着,提着那瓢秽水,一步步逼近。

冰冷的、带着浓重腥臊和腐烂气息的液体兜头浇下!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早已血肉模糊的手背和掌心的伤口!

“呃啊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沈清璃所有的神经!那感觉比刀割火燎更甚百倍!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带着倒刺的毒虫在她皮开肉绽的伤口里疯狂啃噬、钻动!她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弹跳、抽搐,却被刀疤脸狱卒死死踩住,只能徒劳地扭动、痉挛!

冷汗、泪水、血水和污秽的盐水混合在一起,在她惨白的脸上肆意横流。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剧痛的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说!金簪哪来的?!”刀疤脸狱卒的咆哮如同地狱恶鬼的嘶吼,在耳边嗡嗡作响。

沈清璃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嵌入皮肉,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她不能晕!不能屈服!一旦开口,无论说什么,都是死路!还会连累父母!她猛地抬起被剧痛折磨得布满血丝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求饶,只有一片濒死的、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疯狂!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间挤出破碎却决绝的字眼。

“妈的!找死!”刀疤脸狱卒彻底暴怒!他猛地抬起脚,不再踩她的手,而是狠狠一脚,带着全身的力气,朝着沈清璃蜷缩在地的、毫无防备的胸口踹去!这一脚若是踹实,足以踹断肋骨,震碎内脏!

劲风扑面!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