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衔簪(1 / 2)

冷。

刺骨的冷,仿佛连骨髓都被冻成了冰碴。

沈清璃是被这深入灵魂的寒意硬生生冻醒的。

意识像是沉在万丈冰湖的最深处,每一次挣扎着上浮,都牵扯着全身碎裂般的剧痛。尤其是手腕内侧,那两点被金簪刺破的地方,如同被烧红的铁钎贯穿后留下的烙印,火辣辣地灼痛着,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清晰地提醒着那深入骨髓的折磨。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属于她闺房的织金芙蓉帐顶。烛火透过薄纱灯罩,在帐内投下柔和却略显惨淡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混杂着安神香清冷的气息。

不是冷宫。不是那破败腐朽、月光惨白的地狱。

她回来了。

这个认知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反而像一层更冰冷的霜,覆盖在她早已冻僵的心上。

“小姐!您醒了?!”守在床边的侍女流萤猛地扑到床前,通红的眼睛里瞬间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哭腔,“谢天谢地!您终于醒了!您吓死奴婢了!”

流萤的眼泪滚烫,滴落在沈清璃冰冷的手背上,却激不起半分暖意。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水……”

流萤手忙脚乱地端来温热的参汤,小心翼翼地用银匙喂到她唇边。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流,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底那片无边无际的冰寒。

“我……怎么回来的?”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

“是太子殿下!”流萤的声音带着后怕和感激,“昨夜宫宴,您离席许久未归,殿下派人四处寻找,最后……最后在靠近冷宫的僻静处发现了您!您当时昏迷不醒,浑身冰冷,衣衫……”流萤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难以启齿的惊恐,“殿下亲自将您抱回来的,严令封锁消息,只说是您不胜酒力,又吹了冷风,才晕厥过去。太医来瞧过,开了安神驱寒的药,说……说是惊厥过度,伤了心神……”

太子……萧景琰。

沈清璃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宫宴上那杯由他亲手递来的“琼露”,那温柔关切的眼神……此刻回想起来,像淬了剧毒的蜜糖,甜得令人作呕,毒得深入骨髓。是他吗?那杯让她坠入地狱深渊的毒酒?

恨意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收紧,带来窒息的痛楚。可她不能表露分毫。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失去贞洁,尤其是在宫宴上被人下药玷污,无论真相如何,她都只有一个结局——死路,或者比死更不堪。

她必须死死捂住这个秘密,如同用血肉去堵住喷涌的岩浆口。

“小姐……您的手……”流萤的惊呼带着哭音,小心翼翼地捧起她露在锦被外的手腕。那里,两个细小的、已经结痂的暗红色血点,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太医包扎过,只说是摔倒时被尖锐的石子划伤,可这位置……流萤总觉得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沈清璃猛地将手缩回被中,动作快得牵动了伤口,痛得她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她不能让任何人注意到这伤口,尤其是太医!那金簪刺穴的剧痛和随之而来的情毒消退,是那个冷宫男人留下的、无法磨灭的证据,也是她昨夜唯一清晰的记忆碎片。

“无碍……只是皮外伤。”她强自镇定,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颤,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繁复的绣花,“流萤,昨夜……除了太子,还有谁靠近过冷宫那边?”

“冷宫?”流萤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有,小姐。那边荒僻得很,侍卫巡夜都很少过去。发现您的地方……是在离冷宫还有一段距离的夹道里,旁边是废弃的梅林。殿下说您大概是迷了路,又受了风……”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对了,小姐,您发间的那支凤鸟金簪……不见了。殿下的人找遍了那附近,都没寻到。”

凤鸟金簪!

沈清璃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那支金簪!昨夜在冷宫的疯狂纠缠中,她发髻散乱……是遗落在了那污秽的池底?还是……在那个男人手里?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那个男人!他最后看她的眼神,冰冷、死寂、带着浓重的探究……他手中那支同样精致的金簪!他会不会……认出了她的身份?或者,他是否看到了她遗落的凤簪?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那个男人,是比太子更危险的存在!他深锁冷宫,脚戴重镣,却有着那样恐怖的身手和令人胆寒的眼神,他腰间那半块狰狞的龙纹玉佩……他到底是谁?一个知道她最大秘密的、隐藏在黑暗中的凶兽!

“小姐,您怎么了?脸色好难看!”流萤担忧地看着她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额上不断沁出的冷汗。

“没事……只是……头疼。”沈清璃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锦被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她需要时间,需要冷静,需要将这破碎的一切拼凑起来,找出那条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生路。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沈清璃“病”了。病得缠绵,病得深居简出。太医每日请脉,开的无非是安神定惊、滋补气血的方子。她配合地喝下那些苦涩的汤药,扮演着一个受惊过度、体虚神弱的闺阁小姐。

东宫那边,太子萧景琰派人送来了几回名贵的药材和补品。传话的内侍言语间皆是太子殿下的关切与自责,自责未能照顾好她。沈清璃隔着屏风听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面上却只能做出感激涕零的虚弱模样。

每一次东宫的问候,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在她心口反复搅动。

她无法忘记那杯“琼露”入口时,他眼底一闪而逝的、难以捉摸的幽光。那绝非纯粹的关切。他想要什么?毁了她?还是……通过毁掉她,来达成别的目的?

沈清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弄清楚,萧景琰为何要对她下手。她沈家虽非顶级权贵,父亲沈崇明也是朝中颇有清名的户部侍郎,母亲出身江南书香望族。太子拉拢沈家都来不及,为何要用如此下作、自毁长城的手段来对付她一个闺阁女子?

除非……她挡了谁的路?或者,她身上有他必须摧毁的东西?

她想到了那个冷宫里的男人,想到了那半块龙纹玉佩。龙纹……那是帝王的象征!一个被囚禁在冷宫深处、戴着沉重锁链、却拥有龙纹玉佩的男人……他的身份呼之欲出!前朝废帝?还是……先帝某个被秘密囚禁的皇子?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型:太子萧景琰,或许并非仅仅是为了毁掉她沈清璃。他的目标,很可能是通过她,引出那个冷宫里的男人!昨夜宫宴,或许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她沈清璃,不过是被选中的、用来引出猎物的诱饵!那杯“缠骨欢”,就是要让她失去理智,在极度痛苦和渴望中,本能地逃向最荒僻、最可能藏匿“猎物”的地方——冷宫!

而她,果然如他们所愿,一头撞了进去,不仅撞破了那个男人的存在,甚至……甚至与他发生了那种不堪的关系!

这个认知带来的寒意,比深冬的冰雪更刺骨。她不仅失去了清白,更可能卷入了一场足以将她碾得粉身碎骨的、皇室最血腥隐秘的倾轧之中!太子萧景琰,那个表面温润如玉的储君,心思竟深沉狠毒至此!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她不敢睡,一闭上眼,就是冷宫破窗下那张惊心动魄却冰冷如恶鬼的脸,是他沉重锁链拖地的摩擦声,是他粗暴的掠夺,是他握着金簪刺向她手腕时那死寂决绝的眼神……还有那半块在黑暗中一闪而逝的狰狞龙纹!

她必须找到那半块玉佩的线索!必须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是谁!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可能自保或反击的稻草。

机会,在一个飘着细雪的午后悄然到来。

沈清璃“病体稍愈”,按礼需入宫向皇后谢恩。皇后素喜礼佛,常于暖阁抄经。沈清璃特意选了一卷自己誊抄的心经,由宫人引着,前往皇后所居的凤藻宫。

行至御花园连接东西六宫的九曲回廊时,远远地,便看见回廊尽头的临风亭中,坐着两个身影。明黄的太子常服,在雪色中格外刺眼。正是太子萧景琰。他身旁,依偎着一个穿着粉霞锦宫装、娇俏明媚的少女,正是近来颇得太子青眼的承恩公府小姐,林月蓉。

林月蓉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被宫人引着走来的沈清璃。她唇角立刻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回廊这边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哟,这不是沈姐姐吗?听闻姐姐前些日子在宫宴上‘病’得不轻,连太子哥哥都惊动了呢。”她故意将“病”字咬得极重,带着浓浓的幸灾乐祸和暗示,“姐姐今日瞧着,气色还是这般差,这病根儿……怕是没那么容易去干净吧?该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惊了魂儿?”

恶毒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沈清璃的耳膜。她脚步未停,甚至连眼神都未曾偏移半分,只是捧着经卷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青白。林月蓉的挑衅,她此刻无暇理会,她的全部心神,都聚焦在太子萧景琰腰间悬挂的那枚玉佩上!

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佩,雕工精湛,祥云瑞兽环绕。吸引沈清璃目光的,是玉佩右下角一处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残缺!

那缺失的一角,形状……像极了那夜在冷宫黑暗中,她惊鸿一瞥所见的狰狞龙爪!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喉咙!是他!昨夜在宫宴上给她下毒的,果然是他!他腰间的玉佩,与冷宫男人身上那半块龙纹玉佩,绝对同出一源!这绝非巧合!

沈清璃强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惊涛骇浪,面上依旧维持着病弱的平静,只是脚步似乎更虚浮了些。她走到亭前不远处,依礼停下,微微屈膝,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臣女沈清璃,见过太子殿下,林小姐。”

萧景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关切的模样,仿佛昨夜递出毒酒的人根本不是他。“清璃不必多礼。你身子才好些,雪天路滑,怎么还亲自出来了?”他的目光在她苍白瘦削的脸上停留片刻,带着恰到好处的怜惜,“手炉可还暖着?瞧你这手,冻得都没血色了。”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她拢在袖中的手腕。

沈清璃只觉得那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过她腕上被衣物遮掩的伤口,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垂着眼睫,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谢殿下关怀。臣女是去凤藻宫向皇后娘娘谢恩,不敢怠慢。”

“姐姐病了一场,倒是愈发懂规矩了。”林月蓉在一旁嗤笑,声音甜腻却字字带刺,“只是这脸色,啧啧,白得跟纸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太子哥哥,您说是不是呀?”她娇笑着,身体更贴近了萧景琰几分,眼神挑衅地看着沈清璃。

萧景琰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林月蓉的刻薄有些不满,但并未出言呵斥,只是温和地对沈清璃道:“母后心慈,你心意到了便好,不必拘礼。快些去吧,莫再受了寒气。”他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

沈清璃再次屈膝,转身,脊背挺直,一步一步,稳稳地沿着回廊离开。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身后,林月蓉娇嗔的笑语和萧景琰温声的安抚,如同跗骨之蛆,黏在她冰冷的背脊上。

她知道了。萧景琰就是幕后黑手。他腰间那块残缺的玉佩,就是铁证!他与冷宫里的男人,有着某种她尚不知晓的、极其危险的联系!而她,就是他们博弈棋盘上,一颗被无情牺牲的棋子。

回到沈府,沈清璃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日水米未进。恐惧、愤怒、屈辱、绝望……种种情绪如同狂暴的飓风,在她心中肆虐冲撞。她摊开掌心,看着那几个被自己掐出的、已经凝结的血痂。

力量!她需要力量!在这吃人的漩涡里,仅靠一个侍郎之女的身份,她连自保都做不到!她必须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

时间,在表面的平静和内心的惊涛骇浪中滑过。

窗外的枯枝抽出嫩绿的新芽,积雪消融,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春日特有的、潮湿而躁动的气息。

沈清璃“病”了将近三个月。

这三个月,她如同一只受惊过度、将自己深深藏匿起来的蚌,用沉默和病弱的外壳,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内里那颗早已伤痕累累、却不得不拼命分泌珍珠质来包裹秘密的柔软核心。手腕上那两个被金簪刺出的细小疤痕,在精心调养和药膏的涂抹下,终于淡得只剩下两个极浅的粉色小点,如同两滴凝固的胭脂泪,被宽大的衣袖彻底遮掩。

东宫那边,萧景琰的“关切”如同例行公事,隔三差五送来些滋补之物,传话的内侍脸上永远挂着模式化的恭敬笑容。沈清璃每一次都隔着屏风,用虚弱而感激的语气谢恩,指甲却一次次在掌心留下新的月痕。林月蓉倒是消停了些,或许是觉得一个“病秧子”已不足为惧,又或许是得了太子的什么警告,没再特意上门来寻晦气。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日益沉重的巨石,压在沈清璃的心头。那个冷宫的男人,如同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那支染血的金簪,她那支遗落的凤簪,还有他腰间那半块狰狞的龙纹玉佩……这些如同散落的、带着剧毒的拼图碎片,日夜折磨着她的神经。她动用了一切能想到的、极其隐秘的渠道去打探冷宫相关的消息,可所有线索都如同石沉大海。那座废弃的宫殿,连同它深处隐藏的秘密,被宫墙的阴影和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封锁,讳莫如深。

她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蛛网中心,能感觉到致命的威胁在黑暗中潜伏、逼近,却看不清方向,也无力挣脱。

直到太后的千秋寿诞,如约而至。

整个皇宫提前半月便陷入了忙碌的喧嚣。朱红的宫墙被重新粉饰,琉璃瓦在春日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金光。御道两旁摆满了从暖房催开的各色名贵牡丹,姚黄魏紫,争奇斗艳,馥郁的花香混合着新漆和香料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沈清璃坐在前往宫宴的马车里,指尖冰凉。流萤为她重新梳妆,用的是最好的螺黛胭脂,尽力遮掩她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病弱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惶。她身上穿着母亲特意为她准备的簇新宫装,是时下最名贵的云霞锦,海棠红的底色上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缠枝莲,华美异常,衬得她肤白如雪。发髻高绾,簪着一支新打的赤金点翠步摇,流苏垂落,行走间摇曳生姿。

可这华服美饰,穿在身上却如同沉重的枷锁。她看着铜镜中那个妆容精致、眉眼间却依旧带着一丝脆弱苍白的少女,感觉陌生又遥远。

“小姐,您今日真美。”流萤轻声赞叹,眼中却难掩担忧。

沈清璃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有答话。美?不过是即将献祭的羔羊,被打扮得光鲜亮丽罢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今日宫宴,龙蛇混杂,是危机,或许……也是转机。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太和殿前的广场上,早已是冠盖云集,衣香鬓影。王公大臣、诰命贵妇们按品阶肃立,低声交谈,脸上洋溢着恰到好处的喜庆笑容。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宫人们捧着珍馐美酒穿梭如织。

沈清璃跟在母亲身后,垂着眼,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能感觉到几道或探究、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宫宴上“醉酒晕倒”的传闻,经过三个月的发酵,早已衍生出无数不堪的版本。

她目不斜视,随着人流,一步步踏上那铺着猩红织金地毯、仿佛没有尽头的白玉台阶。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尖上。

终于进入恢弘的太和殿。殿内金碧辉煌,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数百盏宫灯将殿内照耀得亮如白昼。帝后与太后端坐于最高的御座之上,接受着百官的朝拜和贺寿。

“臣女沈清璃,恭祝太后娘娘凤体康泰,福寿绵长,千岁千岁千千岁!”沈清璃随着众人跪下,额头触碰到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声音清晰而恭谨,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病弱颤音。

“平身吧。”太后慈和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历经岁月的雍容,“哀家听说你前些日子身子不适,瞧着是清减了些。今日哀家寿辰,你既来了,便好好松快松快。”

“谢太后娘娘恩典。”沈清璃再次叩首,起身,垂手退到母亲身侧的位置坐下。她能感觉到御座旁,一道温润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是太子萧景琰。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异样。

宴席正式开始。珍馐罗列,水陆毕陈。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一派盛世繁华,花团锦簇。

沈清璃却食不知味。她小口啜饮着杯中的清茶,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警惕的探针,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全场。她在等。等一个未知的变数,等一个或许能打破这窒息僵局的机会,或者……等那柄悬顶之剑的落下。

宴至中段,气氛正酣。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节奏奇特、带着异域风情的鼓点声。紧接着,一队身姿妖娆、穿着暴露西域舞裙的舞姬,如同色彩斑斓的蝴蝶,旋转着涌入大殿中央。她们赤着雪白的双足,脚踝和手腕上戴着叮当作响的金铃,腰肢柔软得不可思议,随着激昂的鼓点和悠扬的胡琴声,做出各种令人眼花缭乱、充满挑逗意味的舞姿。

殿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不少年轻的宗室子弟看得目不转睛,面露痴迷。就连一些老成持重的大臣,也忍不住抚须颔首。

沈清璃却微微蹙起了眉头。这舞……太过妖异了。舞姬们眉眼深邃,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近乎野性的魅惑。尤其是领舞的那个女子,眉心一点朱砂痣红得滴血,舞动时,目光如同带着钩子,竟似有若无地飘向御座的方向。

就在这时,殿外响起一声嘹亮悠长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