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如那园中残荷,听了一夜的雨,翌日朝阳一出,便只余下几茎枯枝,谁又还记得它昨夜承雨时的姿态?”
李煦这话,似在附和胤禄,又似隐喻什么,让人一时无法参透话中之意。
“残荷听雨,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胤禄顺着李煦的话,转身盯着面前沉稳的李煦:
“只是,这雨打残荷,看似了无痕迹,那雨水终究是渗入泥土,滋养了根茎,有些东西,看似没了,或许只是潜藏了起来,待到他日,或又发出新芽,也未可知!”
胤禄之话,已是带着明言的试探,更是步步紧逼李煦。
李煦双眼躲着胤禄,手执茶盏,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初。
“贝勒爷慧眼,天地造化,生生不息,确有枯木逢春之理,然则宫闱之事,尤重规矩法度。有些根茎,既已深埋,便当令其安于尘土,若强行翻出,非但不能得见新芽,恐反会扰动地气,引来不必要的风雨。”
李煦起身拱手,面色转为肃然,虽未明示,但已稍显退让:
“十六爷年轻有为,前程远大,当以社稷为重,似这等微末尘芥,实在不值耗费心神。”
李煦这番近乎直白的劝诫,隐隐点明了其意。
暗示着此事牵连甚大,涉及天家隐秘,劝诫胤禄避免引火烧身,软硬兼施,可谓老辣至极。
胤禄业已听出了李煦话中的深意,知道如再追问下去,恐难有结果,反而彻底惊动这条老狐狸。
胤禄见好就收,脸上重新换上一副轻松的笑容,轻声说道:
“李大人金玉良言,本贝勒受教了。确是往事已矣,当珍惜眼前此人此物此景!”
“十六爷谦逊了,奴才只是就事而言,别无它意,休要再折煞奴才了。”
胤禄哈哈一笑,重新踱步回座椅处,抬手止了李煦的话语。
“说道眼前,如今内务府诸事繁杂,尤其是这历年积下的亏空,着实令人头疼。江南盐务,经前番整顿,虽初见成效,然积弊已深,恐非一时之功,皇上每每提及,也是耗费苦心,一筹莫展啊!”
“李大人久在江南,于钱谷之事颇为精通,不知对此有何高见?”
李煦见胤禄不再纠缠卫婉儿之事,心下稍安,但听到“亏空”二字,尤其是牵涉到“江南盐务”,眉头不禁蹙起,脸露难色。
李煦沉吟片刻,缓缓道:
“贝勒爷垂询,奴才不敢不言。这内务府亏空,与江南盐务,看似两地,实则脉络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煦语速放缓,斟词酌句地说道:
“尤其是······尤其是历年南巡接驾,宫中特需买卖,乃至一些······一些特别的支取,多有从盐课、织造款项中挪借垫补之处,年深日久,账目盘根错节,清理起来,确非易事!”
李煦言语含糊,但“特别支取”几字,却隐隐指向了亏空巨大的方向。
胤禄看着李煦抬眼望着自己,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其中关窍,错综复杂,有些款项······奴才亦不敢深究,只能尽力维持,勉力支撑局面罢了。”
“太子爷昨日还······还······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