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名为“悦来”,虽不临主街,倒也是清雅干净。
胤禄要了两间上房,自己与顾思道一间,吴颜汐由侍女陪着另居一间,粘杆处侍卫与其余随从则散居四周护卫。
夜色渐浓,扬州城并未因方才的插曲而沉寂,远处依稀仍有丝竹笑声传来,反衬得这小院愈发静谧。
烛光之下,顾思道轻摇纨扇,缓缓说道:
“十六爷,今日左粤章虽是个纨绔,但其父左必蕃身处科场漩涡之中,此刻正是惊弓之鸟。其子当街受辱,左必蕃闻知,恐不会善罢甘休,即便不为儿子,也为探听爷的虚实。”
胤禄呷了一口店家奉上的绿杨春,茶香清冽,却难涤心中思虑:
“先生所言有理,左必蕃乃康熙三十九年进士,官海沉浮十余载,并非蠢人。他应知此刻收敛锋芒方是自保之道。然其子如此张扬,要么是家教不严,要么······便是他自身方寸大乱,或背后另有依仗!?”
两人在屋内正说话间,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旋即王喜急促的脚步声近前,在门外低声禀道:
“主子,扬州知府左必蕃在外求见,言称教子无方,特来请罪。”
说曹操,曹操到!
胤禄与顾思道相视一笑,摇了摇头。
“请他进来。”
胤禄放下茶盏,整了整衣袍,端坐在主位,顾思道则快步移至侧后方阴影处,摇扇静观其变。
房门轻启,一个身着便服,形容憔悴的中年官员躬身而入,正是左必蕃。
左必蕃进屋后,来不及细看,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带着惶恐,颤抖着说道:
“女才左必蕃,叩见十六爷!奴才教子无方,孽子左粤章冲撞了十六爷的车驾,罪该万死!奴才特来请罪,听凭十六爷发落!”
胤禄并未立刻让左必蕃起身,只是拿眼静静地打量着。
此时的左必蕃,全无一方大员的威仪,帽檐下可见花白鬓角,官袍虽换了常服,那股子惊惶之气却掩藏不住。
“左大人请起。”
胤禄倒并未显出怒意:
“令郎年少气盛,偶有冲突,也是常情。只是······”
胤禄话锋微转:
“左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当知约束家人,尤其眼下,科场案悬而未决,皇上圣心焦灼,你我臣子,更应谨言慎行,左大人以为如何?”
左必蕃闻言,身子伏得更低,冷汗涔涔而下:
“十六爷教训的是!奴才······奴才自知罪孽深重,科场失察,已是万死难辞其咎。如今孽子又惹下如此祸端,奴才实在是无地自容!”
左必蕃抬起头,眼中通红,布满血丝,低声哀求道:
“十六爷,奴才恳求十六爷,在皇上面前······能为奴才美言几句,奴才······奴才定结草衔环以报!”
胤禄心中不免冷笑,这左必蕃果然是慌了神,竟病急乱投医,求到自己这个“闲散皇子”头上。
胤禄不动声色,只清淡道:
“左大人,科场案自有皇上圣裁,张鹏翮、赫寿二位大人亦在审理。本皇子离京日久,于案情细节并不深知,岂敢妄言?至于令郎之事,既已过去,便不必再提。”
左必蕃脸上希望之色骤然黯淡下来,嘴唇哆嗦着,似还想再说什么。
院外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喝,紧接着是兵刃轻微交击之声!
“有刺客!?”顾思道纨扇一顿。
左必蕃更是吓得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