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城外的虎丘山上人影寥寥,冷香阁琴声悠悠。
寒梅幽香混着檀香,在冷寂的空气中缓缓流淌。
冷香阁只点了几盏昏黄的羊角灯,然而炭盆却烘烤着屋内冷凝的氛围,同时映着四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苏卿怜端坐在琴案后,纤纤细指按在琴弦之上,一曲已毕,眼望着面前三人。
胤禛、顾思道、陈文良分坐左右,冰冷的气氛似结冰的水流环绕在几人周围。
胤禄叹息之声接二连三,从座椅上站起,踱至苏卿怜面前,这才张口将曹寅临终之言,择其要害,缓缓道出。
当听到“惊雷茶”乃雍亲王胤禛一手炮制,用以诬陷江南士林,打击八阿哥势力,甚至连王嫔娘娘与胤禄自身都曾是目标时,顾思道与陈文良皆倒吸一口凉气,面露惊骇之色。
当胤禄说到苏卿怜之父林成渊的冤案,最初竟是由何焯受胤禛指使罗织而成时!
“铮!”
一声刺耳的响声骤起,苏卿怜手下琴弦应声而断,滴滴鲜血顺着琴弦滚滚而落。
苏卿怜抬头怒目圆睁,直刺向胤禄。
原本清冷如雪的容颜瞬间血色褪尽,那双隐隐含着轻愁的眸子燃起滔天的恨意,苏卿怜上半身因愤怒而不断地颤抖。
苏卿怜死死咬着下唇,鲜血顷刻而出。
屋内气氛陡然如数九寒天,羊角灯内的烛火不断地摇曳,忽明忽暗。
“何焯!胤禛!是他们······竟是他们!”
恨意随风起,风止心难平!
陈文良慌忙随手撕下身上衣裳的一块布料,帮苏卿怜缠好手指的伤口。
苏卿怜浑身笼罩在一片的悲愤之中,脸上是刻骨的怨毒。
焦尾古琴被轻轻抬起,苏卿怜轻轻拭去琴弦上的血迹,重新坐于琴案之后,指尖落下,再无平日的清越空灵,琴声骤然,杀伐之音,自手指下喷薄而出!
初时如冤魂呜咽,泣诉不公;继而转为金戈铁马,充满了凌厉的复仇之意;最终化作一片萧瑟凄凉,如杜鹃嘀血,猿猴哀鸣,声声悲愤,句句断肠!
一曲终了,余音在阁内回荡,带着不绝的悲愤与苍凉,听得人神魂皆颤,心魄欲裂。
陈文良一拍大腿,眼中尽是愤世嫉俗的寒光:
“冷面王一心为公?!徒有其表,心狠歹毒的小人而已!原来这煌煌大清,为了九五之尊之位,竟需要踏着如此多的冤魂与污血爬上去!可笑!可悲!可恨!可怜!”
陈文良平日里嬉笑无常,可此时却义愤填膺,怒骂之语脱口而出:
“说什么江南文脉?你爱新觉罗氏把《永乐大典》残卷垫马槽!拿前明进士的皮蒙战鼓!现在竟然连林大人(林成渊)注释《论语》的手稿都要烧成灰······”
陈文良猝然狂笑,胤禄欲开口解释,却被陈文良挥手制止: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血才干了几年?崇祯皇帝朱由检吊死在煤山的那棵歪脖树还在呢!”
“我陈家祖宅的础石里,还嵌着你们红衣大炮的铅弹······”
“十六爷,等你四哥把江南文人的脊背全抽出来当马鞭那天,记得给我坟头撒一把带血的雪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