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禄答应一声,忙脸堆笑轮桌劝酒,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
“好,我代四哥行酒,让到即饮。我是个无官无爵的阿哥,平日里没得去处,全在京里待着,这次随四哥南下办差,来到这繁华之地,头次共聚饮酒,若有逃酒的,规避的,我可不依!”
众人见胤禄侃侃而谈,软话里透着刺,谁敢违令,且尽是老窑烈酒,也只好依命行事。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场面上寒暄客套渐歇,胤禛缓缓放下手中的象牙箸。
胤禛并未起身,只是拿眼平视着扫过全场,方才还略显嘈杂的暖棚内,霎时间鸦雀无声。
“今日邀诸位前来,别无它事,”胤禛脸色愈发地阴沉起来,“一则是皇上体恤江南官商不易,着本王与十六弟代示天恩;二则嘛,也是有些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需与诸位参详。”
胤禛声音轻淡,倒如平日里闲话家常,可入得底下众人耳朵里,却让人心头骤然一紧。
“本王与十六弟南下以来,查勘盐务,翻阅案牍,倒也得了些东西。”
胤禛说完,对身旁的戴铎使了个眼色。
戴铎会意,捧出几本厚厚的账册,置于主案之上。
那账册封面陈旧,无风自动,却犹如千钧,压着众人喘不匀气息。
胤禛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手指轻拂封面,并未直接打开,只是缓缓说道:
“这是从已故盐商陈明礼,还有那个叫万有财、赵德柱的人处查获的私账。里面记了些什么东西,牵扯了哪些人······”
胤禛话头停顿片刻,双眼却再次缓缓扫视过众人,看到不少人已下意识地避开了胤禛的视线,额角隐现明亮汗珠。
“······本王还没细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没细看?这怎么可能!
胤禛恰似料到众人的惊疑,继续道:
“不是不想看,而是体谅诸位为官一方,经营不易,难免有些人情往来,一时糊涂。皇上常教导,水至清则无鱼。本王愿意给诸位,也给江南官商,留几分颜面,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冷面王”胤禛这话说得极为“宽宏”,却比直接问罪更令人心生胆寒!
那几本账册如同高悬于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不知会斩向何人!
暖棚之内死寂一片,底下众人皆低头不语,唯有呼吸声清晰可闻。
胤禛话锋陡然一转,言辞缓慢,但言之内容更是石破天惊:
“然则朝廷如今确有难处,西北用兵,钱粮吃紧;黄河淮河,年年修堤;各地灾荒,需款赈济······国库空虚,皇上宵衣旰食,我等臣子,岂能坐视?”
胤禛边说边环视坐下各人:
“今日本王就腆着脸,向在坐的各位商贾巨擘,暂借些银子,以解朝廷燃眉之急!也算是诸位,报效君父,为国分忧!”
“借银”!
这两个字在众人耳边炸响!
说是“借”,在场谁人不知,这根本就是有借无还的捐赠!而且看这架势,数目绝不会小!
方才还强作镇定的盐商们,脸色都变得难看至极,官员们也是面面相觑,心中叫苦不迭。
暖棚内的气氛,犹如外面寒风四起,雪花飘落,方才那点虚假的热络荡然无存,只剩下众人无声的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