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年腊月二十,江苏巡抚衙门后堂花厅外,张灯结彩,人影绰绰。
江苏巡抚张伯行也是资深的老官了,知道胤禛胤禄都是康熙的爱子,原前跟着太子办差,只是这眼巴前两位王爷阿哥都像是脱了缰绳一般,自从来到这苏州城,闹得是鸡犬不宁,江南官场人人自危。
拿这雍亲王来说,常年不变地阴沉着脸,尖酸刻薄、薄情寡义的性子,走到哪都是无事呵责两声,大小官员都避之不及,遂得了“冷面王”的称号。
十六阿哥胤禄尚且年轻,可往日没显得处事如此老道,跟着雍亲王兀是鞍前马后,愈发的沉稳老练。
张伯行心思颇重,只是接了差事,不敢多说什么,坐在花厅外另搭的暖棚里吃茶沉吟。
暖棚另一处坐着两淮盐商总商的领头程惟高,号称“八爷党”的钱袋子,所有盐商都看着这位打头了,即便是雍亲王,也心存投鼠忌器。
程惟高坐着自顾地吃茶,肥圆的脸上眼泡下垂,毫无表情,抬眼回脸与不远处的项景元相对,忙都闪了开去。
程惟高与项景元原都是两淮盐商中的巨擘,可一个徽商外来户,一个世家扬州,做的是家传的买卖,平日里也没少争执,可今日宴请,顾念是两淮盐商的面子,两人这才坐到了一起。
众人正没做理会处,便听外边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嚷着“王爷和十六爷驾到了!”
“王爷来了,”程惟高也站起身来,沉着地对围在身边的几个盐商道,“咱们也迎迎。”
说罢便带着十几个衣色杂乱的盐枭迎出照壁,一排一排跪在张伯行李煦曹寅身后。
眼见气度不凡的胤禛和一脸尚嫩且透着沉稳的胤禄次第下了杏黄大轿,胤禛穿着石青团龙通绣蟒袍,戴着红宝石东珠,一大群太监、亲兵、戈什哈簇拥着迤逦近前。
程惟高心中泛起阵阵不安:他倒不是出不起这点银子,只要他程惟高带头认捐十万两,盐商们再疼也得拔毛。但八爷信里说的明白,一是不能破了例,倒了八爷的招牌;二是八爷说了清楚,不能让四爷再往自己脸上贴金。
但是今天这势头,这排场,任谁都难以应付下来。
正胡思乱想间,猛听到三声炮响,张伯行已是请过圣安。
胤禛答了“圣躬安”,难得堆着笑容,对着众人说道:
“这么冷的天儿,生受你们等了。今儿我请你们的客,倒是劳累了张抚台,借着他这宝地。”
胤禄在旁咧着嘴笑,将手一让,说道:
“四哥走前头,筵席就设在花厅外搭的暖棚中,暖和的很。”
胤禛略一点头便率先进了后堂,后头大小官员盐商亦步亦趋地跟随了进来。
进到后堂,远见着雍亲王府的侍卫们迎出来,禀道:
“王爷、十六爷,筵席设在那边暖棚中。请爷与各位大人绅士入席。”
胤禄跟在后边看时,果见暖棚下一溜齐整摆着五桌八宝席面,水陆果珍、鱼鸭鸡肉一应俱全。
受邀的江南大小官员、盐商巨贾济济一堂,蟒袍补服与绫罗绸缎交相辉映,面上皆堆着应酬的笑意,心下却无不揣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谁都知道,雍亲王这杯酒,绝不是那么好喝的。
胤禛与胤禄居于主位,一个冷面冷眼,不怒自威;一个温文含笑,气度雍容。
“诸位!”
待人们纷纷入席坐定,胤禛起身环视一眼,神情突然变得随便了些,笑着说道:
“今日借张抚台宝地,邀请诸位前来。这点菲酌,全是从我俸银中备办的。当然,这也是民脂民膏,却是十分洁净。我是信佛的人,极少茹荤酒,今儿也破例饮一大觥!”
说着端起杯来一举道:“请,几位大人请!”
胤禛自己先一饮而尽,众人一齐起身将门杯饮了,便听胤禛又道:
“十六弟,我不胜酒力,你代我多劝大家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