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禄虽平日里与这个冷面王四哥相交甚少,但脾气秉性还也多有了解,深知胤禛说话声音愈淡,愈是阴毒刻薄性子发作的厉害。
“这些年以来,两淮盐商靠着朝廷盐引,富可敌国,也该他们出点血了。整饬河工、补贴灶丁、乃至填补部分亏空,都需要银子。这宴,便是要让他们自愿报效朝廷。”
“这些盐商相互依存,利益交织。就拿康熙四十三年皇阿玛南巡之事说起,程惟高借曹寅之力,在扬州精心操办迎驾盛宴。”
“程惟高不惜耗费巨资,输银帛、聘名伶、征古籍,将宴席打造得极致奢华,诗书琴画与珍馐美馔相得益彰,其排场之雅致、器物之精美远超苏杭官绅。”
“而项景元在康熙四十五年南巡中,以曹寅麾下盐商首领身份,率众商于扬州三岔河斥巨资修葺塔湾行宫,添置古玩珍品。”
“难道他们没有钱吗?!得了皇阿玛太多的恩宠,李煦、曹寅力保程惟高等三十余盐商的专营之权,曹寅在其中扮的什么角色?无非就是协调与庇护,难说曹寅没得好处?这些盐商承担皇差、贿赂官僚,家业愈是做的大了。”
胤禛一番鞭辟入里的剖析定夺,显是已做足了功课,与地方提前了解了实情。
“宴席就从程惟高、项景元他俩开刀!”
胤禛说完,反而松了口气。
胤禄顿时了然。
这是要借宴席之名,行摊派之实,更是借此机会,震慑江南这些权贵豪绅,理清局面。
胤禄不由得倒吸了冷气,沉吟道:
“四哥此举倒是合情合理,只是由张伯行出面设宴,是否妥当?张伯行虽清正廉明,秉性耿直,然其生性多疑,从不巴结上司,但也得罪不少同僚,排挤也是在所难免,且他刚与噶礼互参,风头正劲······”
“正因他张伯行风头劲,才要他出面!”
胤禛不以为然,冷眼看了下胤禄:
“让他来办,既是给他撑腰,也是将他彻底推到前台。让他张伯行和那些盐商、官员周旋,你我只需在幕后看着便是,届时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自有章程。”
“此宴请费用从我亲王俸例出,我还是管的起一顿饭的,十六弟的俸禄少了些,还要养着一群人,此次由我做主。张伯行素有清廉之名,也不要他出。”
胤禄看着胤禛话已至此,并不再类述。
兄弟二人又仔细商议了宴会规模、邀请人员,及席间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形的应对之策。
胤禛思虑周详,几无疏漏,胤禄则在一旁补充,亦觉此宴请虽显得有些霸道,却也是打破当前僵局的合理途径。
计议已定,胤禛唤来苏培盛:
“去张伯行府上传话,就说本王与十六爷议定,三日后腊月二十借他巡抚衙门地方,设宴款待江南相关官员及盐商,一应筹备,由他负责,费用从本王处支取。让他拟个章程上来。”
苏培盛领命匆匆而去。
胤禛看着苏培盛快步离去的背影,重新端起那杯已微凉的白茶,对胤禄顾左右而言他地道:
“十六弟,且看这场宴席,能捞出多少沉渣,又能让多少人心惊肉跳。”
(程惟高出身徽商巨族,虽早年命运多舛,父母双亡后弃儒从商,却凭借对河工、漕运、盐政的精通,成为淮盐总商之首。
项景元则来自根基深厚的扬州盐商世家,凭借卓越商业才能拓展家业,终成两淮盐商巨擘,家族享有“四世一品”的无上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