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道则在一旁继续说道:
“李煦、曹寅之事,皇上早已有圣意决断。此次十六爷与四爷奉旨下江南,皇上之意绝非针对李曹二人,圣意盯着的是吏治,只凭借着盐务亏空的由头,隐着朝野众臣及皇亲国戚的戒备之心,无人防备之时,方可予吏治一击即中,直指要害。”
顾思道也自斟一杯冷茶,仰头一饮,说道:
“李曹二人所涉之事,皇上圣心灼照,爷可据实而奏,不得有只言片语的隐蔽。皇上宅心仁厚,李曹二人之罪行,若要责罚,前事便可抄家入狱,又何来戴罪立功之说。”
“而年羹尧在四川任上,政绩斐然,且与四爷夹杂着娘舅这层关系。前次年羹尧干涉两江军务,皇上只轻轻掠过,实为袒护之意,凭地该江宁将军鄂克逊触了霉头,做的了这背锅之人。现如今所牵扯四爷之事,一概不论。”
顾思道一番叠叠数语的剖析,如拨云见日,将纷乱局势理出了头绪。
胤禄不能只做传声筒,更不能沦为党争急先锋。
顾思道话说的透彻,这密折需让康熙看到他胤禄的格局、谨慎,更要看到忠诚。
而却必须隐去置身漩涡之中却努力维持平衡的智慧!
“先生一言,令胤禄茅塞顿开!”
胤禄起身,对着顾思道则是郑重一揖:“我业已知晓该如何下笔了。”
胤禄回到案前,重新提笔蘸墨,这一次,手腕沉稳,目不斜视。
黄绫之上,字迹渐显。
胤禄着重描述了查获假盐引、私盐泛滥之弊,以及张伯行不畏强权、查实噶礼罪证的经过,特别赘述了雍亲王胤禛整饬盐务的决心与力度。
然而对于那艘消失的私盐漕船,胤禄只以“疑与京师豪势有关,踪迹诡秘,正在严查”一笔带过。
关于年羹尧,胤禄则一字未提。
李煦、曹寅之事,据实诉说所查情况,也是寥寥数语。
通篇下来,事实清晰,立场公允,显得胤禄办差用心,不露半点攻讦之意,暂时隐去“竹泉居士”的线索。
密折陈奏一气呵成,然胤禄又用专用印信,装入防水油布袋,低声唤来王喜:
“即刻安排可靠之人,凭令牌,八百里加急,直递通州驿道,呈送御前!”
王喜领命,紧紧攥着关系重大的密折,快步离去。
王喜刚离开不久,顾思道兀自沉吟,忽又对着胤禄说道:
“十六爷,需做着应急之心,噶礼之事,罪证确凿,但背后牵扯隐晦不明。皇上命吏部尚书张鹏翮会同噶礼及张伯行调查、审理科场舞弊案业日久,其中利害,并无太多复杂,却掺杂着张伯行与噶礼旧怨,然至今尚无结论,可知皇上有所运筹。”
“且噶礼家世显赫,与圣上亲征过噶尔丹,然如此贪婪无厌、虐吏害民之人,被多次弹劾贪污,却仍得皇上信任,绝非朝臣可左右之,实为家世撑腰,圣上亦有所顾忌。”
顾思道说到此处,敛去了然之色,面带慎重:
“此密折,只噶礼涉案之事还待皇上圣裁,恐怕会有人从中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