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山长缓缓开口:“为官需持三思,思危,辨清险厄方能避险;思退,隐于不察之处以全其身;思变,退而省察既往,谋后续生机。
我观大华气运,历经三朝已至鼎盛,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啊,锦绣盛世一个不留神便白茫茫一片,将来不久,立储是个大坎,你尽量不要参与,不然很容易刀兵加身,凶险呐。
别指望危机关口那些要好的人会救你,这辈子,除了我和你的家人,没有一个能拼死为你转圜的,所以你要谨慎再谨慎。”
“天潢贵胄,无一人是易与者。你身负纵横派之名,他们必不会放过结交之机。只是切记,入长安需谨言慎行——长安虽阔,居之实难;朝堂看似坦途,实则危如天阶。莫要仗着才学便妄言纵横天下,切忌冒进,更要学会藏拙。
我交付你的五封书信,收信之人便是你可倚仗的臂助。此后遇事难决,既可寄书于我,亦可与长安莫氏三爷、谢尚书商议。”
“孩子,你曾言人如棋子,为执棋者所掌,为师对此沉吟许久。今日想告诉你:既然难逃为棋之命,便索性只做那龙座之侧的棋子。”
谢山长牵着他的手走出藏书阁,外间青石广场上已经坐满了儒衣学子,浩浩汤汤三百人。
“临走前,为你的师弟们辩一辩,算是教导一番,留些情谊,师出尼山,他们都是你的臂助。”
秦渊望着老师那苍老的眼神,心中有些不舍,他退后一步,撩起下摆,磕头拜了下去。
“喏。”
青石广场上响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三百学子虽早闻秦师兄将离山赴长安,却没料到山长会让他临行前辩经。
尼山书院的辩经从不是寻常讲学,需得引经据典驳难问疑,稍有差池便会被同窗指摘学问不精。
他们早就听说谢山长收了一个庶族当关门子弟,每天关起门来日日教导,倾囊相授,他们羡慕的紧,但也无可奈何。
早就想要称一称这秦渊的斤两,都说此人出自神秘的纵横学派,如今看看,能厉害到什么地方去。
谢山长缓缓抬手,广场立时静如深潭。
他目光扫过众学子:“秦渊入山虽不久,淹通经史,兼涉百家,今日便让他替老夫考较考较你们的学问。有何疑难,尽可发问。”
此话音刚落,东首便有位青衣学子霍然起身。
他叫周明远,是书院里出了名的“书蠹”,据说能将《十三经注疏》倒背如流。
“弟子敢问秦师兄,《尚书?禹贡》可通?”
秦渊沉思片刻,点头道:“略通。”
周明远唇角勾了勾道:“其中所载九州贡道,若依今世地理,有几处需改道方能通漕?”
秦渊皱了皱眉,这问题刁钻,既需熟稔古籍,又得知晓当世舆图。
秦渊却不急着作答,只转身朝藏书阁方向一揖:“请师弟稍候。”
片刻后,两个书童抱着三卷空白图册匆匆赶来。
周明远不禁笑出声,无奈道:“师兄难道要查一查古籍再来回答学弟的问题,这合适么?”
秦渊说了句非也,而后自顾自的展开最上面一卷,拿起黑笔与朱砂笔简单勾画,山川河流皆用朱砂标注,驿站码头则以墨点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