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烧开的水还没倒进茶壶,就听见武松在院里问:“哥,这胭脂是咋回事?”
潘金莲的手一抖,滚烫的水溅在手腕上,还是那个被烫红的地方。她咬着唇没作声,听见武大郎结结巴巴地辩解:“是……是俺给你嫂嫂买的……她……她好看……”
“好看?”武松的声音陡然拔高,“哥你忘了街坊咋说的?这女人……”
“你闭嘴!”武大郎的吼声突然炸响,震得窗纸都抖了抖,“俺媳妇是好人!她教俺做新饼子,她帮俺挡恶奴,她……”他语无伦次地把这几个月的事全抖了出来,从张三被擀面杖打跑,到李屠户媳妇送排骨,最后声音带着哭腔,“俺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的女人!”
院里陷入死寂。潘金莲端着茶壶出去时,正撞见武松通红的眼眶。他盯着潘金莲手里的茶壶,突然抱拳道:“嫂嫂,是俺莽撞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潘金莲把茶碗往他面前推,指尖的烫伤在粗瓷碗沿蹭了蹭,“路上辛苦了,先吃碗饺子。”
武松盯着碗里的饺子——月牙状的边捏得整整齐齐,荠菜馅儿透出翡翠似的绿,跟他在边关啃的硬面饽饽简直是两个物件。他咬了一口,滚烫的汤汁烫得舌头发麻,心里却突然泛酸——他总想着回来替哥哥教训这“不守妇道”的嫂嫂,却没想过哥哥的日子,竟过得比他在边关想象的好上百倍。
“这饺子……”武松含糊不清地说,“比俺在阳谷县衙吃的还好。”
潘金莲正给武大郎缝补磨破的袖口,闻言笑了笑:“等会儿给你装一篮带走,路上吃。”她低头穿针时,鬓角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角的细纹,那点没抹匀的胭脂在鬓角泛着柔和的红。
武松突然看见桌角的账本,封面上“潘金莲”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很认真。他翻了两页,上面记着“五月初三,葱油饼三十个,赚八十七文”“五月初五,给哥买药膏,花十二文”,最后一页画着个丑丑的笑脸,旁边写着“大郎今天吆喝声比前儿响”。
“嫂嫂还识字?”
“瞎写的。”潘金莲把账本合上,“记着好算账,免得被人坑了。”她没说的是,为了学写这些字,她把王秀才家的《千字文》借来看了整整三个月,指尖被毛笔磨出了厚茧。
武大郎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块麦芽糖:“给,你上次说想吃的。”他献宝似的递到潘金莲面前,完全忘了屋里还有个弟弟。
武松看着哥哥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想起小时候——他被村霸欺负,是哥哥举着擀面杖挡在他身前,明明吓得直抖,却梗着脖子喊“不许打俺弟”。原来哥哥从来都不是窝囊,只是把所有的勇气体贴,都给了值得的人。
“哥,嫂嫂,”武松把朴刀往墙上一挂,“俺这次回来,是要在县衙当都头。往后谁敢欺负你们,报俺的名字!”
潘金莲正把饺子往竹篮里装,闻言回头笑:“那往后可得多来帮衬生意,你这都头的面子,可比俺们的擀面杖管用。”
武大郎跟着傻笑,突然想起什么,往潘金莲手里塞了个东西。是那枚裂了缝的胭脂盒,只是里面的胭脂被换成了新的——颜色鲜嫩,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俺今早去换的,”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掌柜的说这个不呛人。”
潘金莲捏着胭脂盒,看了眼院外渐沉的暮色,又看了眼灶台上冒热气的汤锅,突然觉得这漏风的破屋,比她穿越前住的精装公寓还要暖。她往武松的竹篮里多塞了两个葱油饼,指尖的烫伤在晚风里微微发疼,却疼得踏实。
院外的吆喝声又响起来,这次是武松在喊:“武大郎炊饼!潘金莲调的馅儿!不好吃不要钱!”粗豪的嗓门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却让竹篮里的葱油饼,香得愈发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