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带着一身湿冷水汽的李国栋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底布满血丝，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狼狈地贴在额角。
他像一个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人，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滞涩感。
杨警官抬眼看到他，眼神复杂地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空位。
“坐。”
赵警官的声音压得很低，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却异常清晰。
他推过来一杯冒着微弱热气的纸杯水。
李国栋机械地坐下，双手放在冰冷的桌面上，指节因为紧握过戒指而微微泛红。
他顾不上喝水，目光如同钉子，死死钉在杨警官面前那份摊开的卷宗上。
封面上，一行褪了色但依旧清晰的黑体字像淬毒的匕首，刺入他的眼帘：
红星纺织厂1987年度重大安全生产事故调查报告（编号：红纺安调字号）
“找到了，关于你母亲张秀同志…不幸去世的那次事故。”
赵警官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重量，
“还有张淑芬当年的住院记录。”
李国栋的呼吸骤然停止了一瞬，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伸出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想要触碰那封面，却又像被无形的火焰烫到般猛地缩回。
“直接看关键部分吧。”
老周律师推了推眼镜，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冷静，他小心地翻开厚厚的报告，精准地翻到靠后的某一页，指尖点在一张泛黄的现场勘察照片附页和一段文字说明上。
照片是黑白的，颗粒粗糙，但能清晰地看到女工更衣室内一片狼藉的景象。
最触目惊心的是一排高大的木质更衣柜，其中靠近角落的一个柜体完全倾覆，沉重的柜门扭曲变形，散落的衣物和杂物被压在
李国栋的视线瞬间模糊了，他仿佛看到了母亲年轻的身影，就在那沉重的柜体之下。
他用力眨了眨眼，逼退那汹涌而上的热意，强迫自己聚焦在那段用蓝色钢笔水书写的文字说明上：
……经现场反复勘查及技术分析认定：
1. 该组更衣柜为厂内统一配置，柜体结构主体完好。
2. 倾覆柜体（编号A-7）与相邻柜体（编号A-6）顶部原以四枚10标准金属螺栓（规格见图纸附件）连接固定于墙体承重结构。
3. 勘察发现，A-6柜体顶部连接墙体的四枚固定螺栓中，靠外侧（即靠近A-7柜体侧）的两枚，其螺纹根部及配套螺母内螺纹处，均发现明显、新鲜的金属刮擦磨损痕迹（痕迹放大照片见附件3-b），磨损形态呈规则螺旋状，与正常应力疲劳或锈蚀断裂痕迹有本质区别。
4. 经痕迹比对及力学模拟实验，确认该刮擦痕迹系人为使用扳手类工具进行强力、非正常拧松操作所遗留。螺栓本身并未断裂，但已被拧松至极限，失去有效固定作用。
5. 结合事故发生时目击者证言（详见证人笔录卷），张秀同志（工号073）于当日下午15:20左右进入更衣室，恰位于A-7柜前取物。推测其身体可能无意中倚靠或触碰了该柜体，导致因固定螺栓被非法拧松而稳定性严重受损的A-6柜体发生侧倾，进而连锁撞击、拉扯，最终导致A-7柜体完全倾覆……
结论：本次事故的直接原因为A-6柜体顶部固定螺栓遭人为非法拧松，导致柜体结构失稳。该行为具有明确的指向性和破坏意图，已超出一般安全生产疏忽范畴。
建议移交保卫科及公安机关，按刑事案件方向进行深入调查。
“人为…非法拧松…刑事案件……”
李国栋喃喃地念着报告上那些冰冷刺骨的字眼，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的腥气。
三十八年来，“意外”两个字像沉重的枷锁，锁住了他对母亲离世的所有想象。
此刻，枷锁被这份泛黄报告里的铁证砸得粉碎！
那排沉重的柜子，不是命运的偶然失手，而是被一双带着明确恶意的手，推向了他的母亲！
是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