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法租界的奢华公寓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顾清影独立窗前,指尖冰凉,方才与沈啸对峙的惊险仍在她血管里留下细微的战栗。那份药品运输路线图,此刻正像一个灼热的炭块,被她紧紧攥在手心。
和子已经按照她的指令,冒险将情报投递了出去。但这仅仅是第一步,甚至可能是最轻松的一步。真正的风暴,此刻正在暗中酝酿,而她,必须在这风暴彻底撕碎她之前,做出那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舍车保帅”。
这四个字在她脑中盘旋,冰冷而残酷。舍掉哪个“车”?又如何确保能保住自己这个“帅”?
沈啸的怀疑已经如同出鞘的利刃,直指她的核心。他不仅知道“顾清影”这个名字,更能精准地找到她的公寓进行突击搜查。这说明他对她的调查已经深入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程度。仅仅依靠佐藤的庇护,如同在悬崖边行走,随时可能坠入万丈深渊。
她需要一个更大的“车”,一个足以吸引沈啸全部火力,并能暂时浇灭他疑心的目标。
而这个“车”,必须与“共党嫌疑”紧密相关,且身份地位足够重要,重要到让沈啸认为,挖出这个人,远比纠缠她这个“日本贵族遗孤”更有价值。
电光石火间,一个人的名字浮现在她脑海——**军统上海站电讯科科长,赵仲明**。
赵仲明,年近四十,表面上是沈啸倚重的技术骨干,负责军统上海站与重庆总部的绝大部分电讯往来。但顾清影凭借【过目不忘】的能力,在过往几次接触和零碎信息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异常。赵仲明对某些特定频率、特定时间出现的、并非军统内部规程的微弱信号,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注。他曾几次看似无意地向她打听过百乐门某些背景复杂的客人,那些客人,事后证明或多或少都与地下党有些隐秘关联。
这只是怀疑,没有实证。但在你死我活的情报战场,有时,怀疑本身就足够了。
更重要的是,赵仲明曾在她刚加入军统,尚未站稳脚跟时,倚老卖老,试图对她行不轨之事,虽未得逞,但那份龌龊与恶意,顾清影从未忘记。
公私之间,情感与理智的天平,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倾斜。
牺牲一个潜在的、可能无辜的同仁?
还是牺牲一个曾对自己心怀不轨、且身份敏感、极有可能转移沈啸视线的“合适”目标?
这个抉择,沉重得让她几乎窒息。她不是刽子手,她的双手沾染过汉奸和日寇的鲜血,但那是在保家卫国的旗帜下。将可能的同志推入深渊……这违背了她内心深处尚未完全泯灭的良知。
可是,不这样做,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她为之奋斗的一切,父亲竹内大纲的遗志,与陈默那份深埋心底的情愫,还有那些依靠她情报得以生存和战斗的抗日力量,都将灰飞烟灭。
她想起陈默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想起他曾经说过:“清影,在这条看不见的战线上,我们每个人都是一颗棋子,有时候,为了最终的胜利,不得不做出一些……痛苦的抉择。”
痛苦的抉择……
顾清影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犹豫已被冰冷的决绝取代。
她走到梳妆台前,再次启动了那个隐秘的密室。这一次,她取出的不是电台,而是一套特殊的化学药水和一支极细的钢笔。
她需要制造“证据”。
她铺开一张空白的电文纸,回忆着赵仲明处理过的几份无关紧要的电报笔迹。【过目不忘】的能力让她能完美复刻赵仲明的书写习惯和电文格式。她小心翼翼地用那支特制钢笔,蘸取微量药水,开始书写。
内容并非直接指证赵仲明是共党,那样太假。她写下的,是一段经过巧妙编排、看似无关紧要的日常电文汇报,但在几个关键的时间点和频率标注上,做了极其细微的、符合地下党某个已知(但军统尚未完全掌握)联络规律的改动。同时,在电文的角落,她用几乎看不见的笔触,添加了一个地下党内部使用的、代表“情况危急,请求静默”的隐秘符号。
这需要极高的技巧和对双方密码规则的深入了解。幸好,她都有。
写完,她用药水轻轻喷涂,字迹迅速消失,纸张恢复空白,只有用特定显影技术才能重现。这是一封“密写”信。
接下来,她需要将这封“密信”,以一种“偶然”的方式,送到沈啸面前。
她不能亲自送。任何与她直接相关的举动,都可能引火烧身。
她想到了一个人——**行动队副队长,刘黑仔**。